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某个大文豪的故居,而一般大文豪,琴棋书画诗酒花,一件都不会少,所以这里一定有地窖、一定有暗房,或许好好挖宝,她还能挖出些东西来。
那匾额以鎏金大器书写“芙园”二字,当真气势惊人。
芙园,福园,既有芙蓉流香脱俗的清雅,也有福气临门的吉祥。
“这倒合了大小姐名字,都不用改了。”
顾芙让林战将匾额取下,两人抬了水仔细拭擦,把上面的尘垢都给洗去,等找木工来上个油,再把它挂上去。
她还开了一张清单,趁天未黑,让林战驾着马车去镇上,买些米面,还有油盐酱醋什么的,又让他去市集上打听,看有没有做工的,请几个小工,说这里包吃住。
最后拿两封信给他:“帮我去驿站,托信使送京城,然后早点回来。”
顾芙给林战十两银子,不过林战还给她:“我有。”
当初在白玉城,顾芙为了让他有好的开始,在他的包袱里,放了二十两,想不到他一毛没花。
顾芙笑道:“好样的!”
林战将木板车套上马,往镇上出发。
顾芙牵出另一匹马,骑上去绕着院子又逛一圈,留心之下,就更能见到这庄园的匠心独运,心里又开始算起账。现在银子还不短缺,但必须花在刀口上;既然是好房子,她就不能随便拆改,这里的一草一木、假山石椅都有来处,说不定地窖暗房还有许多古董,贸贸然给弃了修了,那才是暴殄天物。
佃户分别居住在主屋东西两边,顾芙打算先找几个人来帮忙,她看到前方有人家炊烟冒了出来,策马过去:“这是谁的家里?”
“大小姐?”是石家,石福那十五岁儿子跑出来。
“有没有空?”
石福忙跑出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顾芙又指着他房子对面:“那里住的是谁?”
“是李峤。”
顾芙又大喊:“李峤。”
李峤从院子出来应了声,顾芙道:“你俩如果不忙,上山庄来一趟,有事找你们帮忙。”
顾芙说完就策马回去了;从外面远看整个山庄实在残破,但沐浴在阳光下的芙园却不悲凉,反而有一种矗立在断壁残垣中欣欣向荣的生命力,更像在这残砖败瓦中蓬勃冒着生机。
顾芙回了芙园,若水过来:“大小姐,奴婢整理畅芙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东西。”
畅芙轩是芙园最大的院落,也是顾芙选定以后的住处。
若水和千千将主要几间屋子打扫干净,将顾府带来的顾芙衣物归置,却不小心撞倒一架屏风,那屏风一倒,墙角居然现出一口十分大的红漆箱子,若水和千千怎么推也推不动,这才发现是直接铸在地上的。
顾芙去看的时候,箱子没有上锁,打开箱盖,烟尘冒了上来,顾芙咳了两声,竟发觉里头有几张字画,除此之外,箱子内竟然还有空间。
顾芙明白了,这箱子有一半是埋在地下的,可以用来摆放重要物品。
空间隔门还是铁铸,钥匙就挂在上面,有两把。
她让若水把大额银票的钱箱,和几套母亲留给她的贵重首饰头面都放进去,其他的锁库房。
“大小姐,那……顾莳给的旧布囊里,是好几颗金果子。”
“什么?”
若水将布囊给顾芙,里头竟有十几颗拇指盖大小的金花生。
顾芙看着这些金灿灿的花生,心情复杂,如果她知道是黄金,大概不会收;这些应该是顾莳攒了十几年所有的积蓄吧。
顾芙让若水将这些金花生也一并放进去,然后锁起来,一把钥匙自己留,一把交给若水保管。
顾芙这时候才有空看自己未来的“闺房”,她眼睛一亮,光是那张床就值不少钱,床外镂空雕刻虽褪了漆,但只要重新漆一遍,套上蚊帐床帏,就能焕然一新;房中家具多是桦木和花榴木,还有少数黄梨花木和桧木,除了桦木易朽,其他几乎都很结实,而且沉甸甸的,值不少钱。
烂了正好可以拆了当柴烧,其他的把铆钉重新敲上、刨过、上漆就成。
顾芙又走到堂屋、花厅,东敲敲、西敲敲,这里果然是个宝藏!这些家具摆设少说值几百俩,放了几十年居然没人来偷,喂喂喂!这些贼识货吗?
真该让林战今天就去抱只小狗崽回来看门,这些东西可金贵了,可惜!
千千此时进来说石福和李峤来了,顾芙忙走出去,带石福去看院子。
石福早上说他懂些园艺,她让他先除去丛生的杂草,明日叫石嫂和其他佃户妇人一起帮她把园子整理出来,再让石福带着两儿子去附近湖里给她摘几株荷花,石福应下了。
她看向李峤:“你爹还好吧?”
李峤礼貌回答:“我爹已经好多了。”
“那行,你帮我一起整理这几箱书,傍晚让若水给你准备食盒,带回去和李伯父一起吃。”
李峤看到这几大箱书很惊讶:“大小姐也看这么多书?”
“你知道我要考科举吧?”
两人开始动手,书架已经被擦拭过了,只要把书整理放上去就行。
顾芙一边拿书,语气怀念:“这里的书大多都是我娘的。”
李峤眼睛发亮,拿书的手小心翼翼,一脸爱惜:“这么多书,可别潮了。”
顾芙让他放书,自己坐到桌案前的大椅子,拉开抽屉,里头竟然还有文房四宝、雨过天青瓷的笔架、一方古朴端砚,以及一条松烟墨。
“李峤,你是不是也想准备明年科举?”
李峤一顿,半晌才道:“家道中落,只好半耕半读;曹村的夫子让我先乡试。”
顾芙道:“你一看就不是个粗俗的庄稼汉,李伯父还懂得岐黄之术,这样吧!农暇之余,你随时可以来芙园读书,咱们也可以讨论讨论,教学相长。”
李峤一脸诧异,但整双眼睛都亮了,忙跪下来:“多谢大小姐!”
“起来吧!”
顾芙让他别客气,两人愉快整理起来,李峤提议明天天气好,他可以把书拿出去晒一晒,再分类摆上。
顾芙觉得这提议甚好,就不把书上架了,直接整理成一摞一摞,分门别类摆着。
最后一箱顾芙打开,第一本就露出娟秀字体,那是陈琬的笔墨。
这箱子里都是陈琬的收藏;她和其他才女不太一样,特别喜欢兵法、工学、农道,偏偏顾邈不喜欢,觉得陈琬古灵精怪,都学些旁门左道,和她说不上话。
可当顾芙看到这些藏书都是什么《神农经》、《百草志略》、《种树杂说》、竟然还有一本《天工开物》和一本《梦溪笔谈》,几乎要尖叫!
不,她尖叫了,因为还有一本《墨家工务考》。
顾芙简直如获至宝,这一箱子书,正是治理这座山庄最珍贵的宝物,她也不收拾了,捧着书,就跑到外面檐廊读了起来,把书房都丢给了李峤。
《天工开物》里记载了如何制造水车、丹青、糖,盐,还有如何造渠、制五金等,连尺寸分量,都标志的一清二楚。
看到水车,顾芙心里一动,又去翻《墨家工务考》,对照墨家的机关术,两相比较后,再回忆后世水车的运行原理,去取了根碳条,就在地上写写画画。
日渐西斜,石福已经把园子里的杂草都割除下来,还帮若水砍了柴;李峤也整理好书籍,两人走出来请示顾芙,顾芙才发现都要晚上了。
她让若水分别给两人20个铜钱,石福和李峤都谦让不敢收,但顾芙道:“你们是我的佃户,不是我的家奴,只要没欠我田租,就不欠我什么;这些让你们多做的,自然应该按件计酬。”
石福感激收了,可李峤坚持不收,说她愿意给他上书房看书,已经是最好的报酬。
顾芙也赞许他有读书人的风骨,自然应了,却把那20个铜板给石福,又多给他一吊钱和一张牛皮纸:“我瞧你那大儿子是个机灵的,你把这些给他,明天去镇上帮我把这些买回来,花多少钱,必须记清楚,我要问的。”
“是!”石福道:“我家大石子可以办妥。”
“上头的木料帮我打听价格,让老板写一张价目表送回来即可。”这些还是当地人做比较好,让林战去做,怕被人诓了。
李峤后来拿了食盒,与石福一起离开了。
林战还没回来,顾芙就一直坐在廊下看书,直到马车声音由远而近,她才抬头瞄他的方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顾芙正研究到关键处,也不起身,直到林战庞大的身躯挡住已经甚微的余晖:“哎呀,别挡。”
林战不动,却蹲下来,单膝跪在她身边。
顾芙抬眸,就看见林战正对着她笑。
那笑容温润英俊,深邃的蓝眸在夕阳下散发奇异的色泽,让人眩目。
“呜呜……”
顾芙瞪大眼睛,林战怀里居然有一只很小很小的狗,她大笑一声,把书扔了:“哪来的!”
林战举起小奶狗的两只爪子,左右互相挠了挠,逗顾芙玩:“米店的母狗生了一窝,我找老板讨的。”
“快给我抱抱。”
那狗通体雪白,看起来不知道什么品种,眼睛乌溜溜瞅着顾芙,十分可爱。
“是跟老板讨的,还是老板娘?”
这么可爱还不用钱,一定靠美男计。
“老板就是个妇人。”
顾芙睨了他一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东西都买回来了?”
林战牵着她的手出去,果然满满一车东西,有咸肉、冬笋、几坛泡菜、米面粮食、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只活鸡在笼子里咕咕叫,马脖子上还挂着两只野兔。
林战指着野兔:“回来路上打的。”
顾芙高兴搂着他的脖子:“林战,我有你,就觉得自己像个大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