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芙捧着林战的脸,望进他深邃的蓝色瞳孔:“我爱你,林战,让我身上满是你的气味。”
林战低吼一声,水声哗啦──
傍晚的秋风吹走了夏天的闷热,却吹不散一室的热情,当顾芙扶着腰咬着牙走出寝卧,已经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
晚饭时陈琤问她:“芙儿,咱们在扬州城里开间米庄如何?”
林战在桌面下偷偷给顾芙揉腰,顾芙一听:“咱们有这么多米可以卖吗?小舅舅怎么打算?”
“现在扬州的地皮正是好弄的时候。”陈琤现出生意人的精明:“只要八百两,就能置四间临街的店面和两个宅子。”
八百两!
顾芙觉得自己的腰带瞬间就可以把她勒死。
陈琤看她的脸就知道她舍不得:“钱生钱,芙儿,你这山庄会源源不绝给你生产,有了店面,咱自己就是商贩,不用再给别人赚一手。你想想,你有了店面,以后卖米、卖油、卖蜂蜜、卖瓜果,更重要的是以后还要卖茶叶,这些小舅舅都给你想好了。”
顾芙一想也是,她将来要入朝,自己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管理,都靠小舅舅肯定不行;而且米粮茶叶这些的中间价差很高,为什么要便宜别人?
晚上她躺在床上,搂着林战问他的想法。
林战道:“这是你的钱,你拿主意就是。”
她亲他:“咱俩是一起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战道:“开吧!小舅爷是有本事的人。”
顾芙笑,林战就是这样,别人认的是事,可林战认的是人;只要认准了人,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就义无反顾的支持。
这样其实风险很大,可是顾芙望着林战,却觉得这样的林战莫名可爱;是啊!信一个人就放手让他去做,成了一起享受;败了,顶多牵着手一起重新来过。
太浪漫了。
顾芙眯了眼,抬起头吻林战的下巴:“林战,你太可爱了。”
顾芙第二天就应了陈琤,闭了眼睛把钱推给陈琤,那模样把陈琤笑得!
冬去春来,顾芙今年死活不回玉峰山庄了,不论渣爹怎么派人来暗示明示,她都当没听见。
开春时她重新规划了田地,又招了近一百个佃户,把芙蓉山庄的地彻底有效的开发。
芙蓉山庄今年试着种三季的水稻,与此同时,陈琤的茶山也有了新样貌;第一年茶树产不出好茶,但摘采还是要的;陈琤雇用了二十几个采茶女,这头一道顶级茶尖,不能轻易摘采,必须用女子细软的唇轻轻把树端的第一片嫩叶噙下来,再筛茶炒茶发酵烘焙……如此经过无数工序,才堪堪产出十斤茶。
顾芙对着这十斤茶叶,有点哭笑不得,却也觉得弥足珍贵──这是好的开始。
好的茶叶一两茶叶一两银啊!物以稀为贵,达官贵人就爱这些稀缺东西。
顾芙自己也试过,乌龙香是真香,醇厚中带着一点涩,品后却能让舌头回甘;她点头,涩是因为刚收茶,等过几个月,口感会更醇正。
又一年过去,永庆26年,顾芙16岁了。她给芙蓉山庄南北两境造了两座吊桥,春秋共三季水稻收成,顾芙已经成为一个富得流油的小地主。
她每月的初一、十五固定去向公孙卓讨教学问,随着时日渐长,她发现公孙卓真是一座挖不完的宝藏!文韬武略、四书五经,上下千年、东西万里,简直怎么挖都挖不完。同时他对顾芙也是真上心,有时她备懒,还会罚她跪,把林战心疼坏了;在替不得的情况下,干脆陪她一起跪。
学问在这样的累积下,顾芙学得更透彻。
这两年,高灿与她只有五次信,谈得都是战况;入冬时,北方五胡入侵频繁,永庆帝竟抽走萧旭和五万兵马,让他去守河北,补给高灿五万兵员,可是都是新兵。
永庆26年春,朝廷迎来了第一次惨败。
一入春,高丽王亲征迎战,战场上十万的大晋军与高丽军陷入僵局,粮草告急,朝廷下令征收江南流州、苏州、交州和扬州的粮食支援前线;可四州知州同时犯难,要完成朝廷征额,等于是让地主们低价出售囤粮,知州硬着头皮,也只能通知江南各豪族。
顾芙焦急看向公孙卓:“老师,江南现在没人愿意出粮,您有办法吗?”
公孙卓意味深长地看向顾芙:“你想带头捐粮?”
顾芙沉了沉:“说不上带头,别说我的朋友在前线,覆巢之下也无完卵不是吗?”
公孙卓摇头,捋须:“你若有心仕途,就应该知道当今陛下心里没有五殿下。但凡他心里有这个儿子,就不会让他去高丽。”
“可他也是在为大晋打仗啊!”
如今的顾芙已今非昔比,上一世她更出自军政世家,焉有国家有难却不挺身相报的道理?
可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京城那些权贵高官都是一群软蛋;他们巴不得高承安输,只要他一输,回到京中就可以开始议和,然后这名五殿下就永无翻身之日。
永庆帝说好听一点是派他去建立功业,去考校他的能力,可实际上,只要高灿落败归来,他就只能从此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再也没有资格与太子一较长短。
“从你自身来看。”公孙卓道:“你该如何做?从家国来看,又该如何做?老师教你的这两年,你总该懂得。”
顾芙沉默点头。她都懂,而且她也知道老师是赞同她捐粮;读书人读书报国,本就该以家国为先,个人利益为后;公孙卓当年就是一把硬骨头,才会丢了官职,被流放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官吏。
顾芙当天回去,毫无怀疑就捐出了十万斤粮,事情一传开,流州、扬州所有大户都议论纷纷,好坏褒贬不一,有立刻跟着顾芙捐的,也有人观望不发一语。
最后四州总共勉勉强强凑了五十万斤粮送上京去,五十万斤,顾芙独占五分之一。
然而高灿的战情依旧没有进展,顾芙给他去信,信里没说征粮的事,只是就她和公孙卓的战况讨论说给他听。
可传来的消息是──高灿彻底输了。
高灿输得一败涂地,粮饷不足、士兵哗变,又遭高丽王偷袭,兵马损失近半,最后灰头土脸地逃回关内;周丞相年事已高,由周翊代父出使边塞,与高丽和谈,赔银给布帛财宝,还将关东四城划予高丽王。
顾芙在公孙卓处听见钦差这样告诉老师,气到红了眼眶,双手不住发抖,内心悲痛愤恨,所有情绪都涌上心头;回到山庄整个人都坐不住,起身在厅堂走来走去,仍找不到宣泄口,最后骑着马朝山庄后山跑去,待到无人处,她下马对空无一人的幽林大吼,闷气是出了一些,可眼眶仍通红,嘴唇还是不住发颤。
家国不幸!
她耳朵还回响着老师摇头说出这四个字。
更气的是,钦差还一副叹息:“五殿下心高气傲,当时出征多少人劝他,可他坚持出征,不听劝……”
顾芙当时气到想骂回去,要不是公孙卓一个眼神甩过来,她一定会骂这个老匹夫孬种!也不想想朝廷是怎么对待高灿的!
不过能当到钦差,当然也懂得察言观色,他注意到顾芙的表情,这位虽是女流,却是当朝解元,还是这次江南捐粮独占五分之一的大户,他不敢小觑,知道自己可能惹恼了她,另起话头:“明年陛下会开恩科……”
顾芙想到当时钦差的嘴脸,替高灿不值,可她又能如何?从小她的教育就是不能置家国危难于度外,可朝廷苟且偏安,太子党同伐异,国君一味求道,她都气得想杀上京城!这些人把天下当什么?把他们这些百姓当什么?
他们不是男人吗?怎么比她这个女人还软?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顾芙转过身去,见林战驾马前来,一来到她面前,立刻下马飞奔到她面前:“发生什么──”
顾芙看见林战,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大哭:“林战──”
林战大致从若水那里知道梗概,他摸摸顾芙的头,搂着她轻拍:“不哭了。”
顾芙仍悲愤难以自抑:“汉人输得太惨了,胜败是兵家长事,可割地赔款简直是把汉人的脸扔地上给高丽踩──”
林战还是搂着顾芙,轻轻摩挲她的背:“不要紧,等你上京,当了大官,我去给你把城池打回来。”
顾芙挂着眼泪抬头,见林战那张沉稳冷静的脸,嘴角不自觉往上勾,把眼泪擦了。
从听到高灿战败,到钦差指责高灿,那种难过愤慨几乎要涨破她的胸口,可林战轻飘飘一句回答,让她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有了一点慰藉。
春去秋来,日头变短,夜晚拉长,永勤27年是个大丰年,江南粮米堆得烂了仓。
陈琤的茶林终于正式开始生产芙蓉乌龙,这乌龙在闽南又叫“美人吻”,因为每片茶叶,选的都是嫩叶尖苗,全不用手采,而是少女柔唇从树顶将它轻轻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