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掠过松林,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
顾长安立于院中,双目微闭,呼吸绵长。
他并没有像寻常武夫那样打熬气力,也没有演练什么花哨的招式。他只是站在那里,随着风的律动,缓缓地抬手,画圆,推掌。
动作慢得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在他的体内,却是一番惊涛骇浪。
那股源自老天师、萧红袖以及陆行知的三股九品真气,就像是三条桀骜不驯的蛟龙,盘踞在他的气海深处。虽然被暂时压制,却始终不属于他。
“陆老头说,气如水,亦如冰。沈丫头说,气是剑,是锋芒。”
顾长安脑海中回荡着这些日子的感悟。
“都对,也都不对。”
他想起了前世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想起了流体力学。
“气,亦是流动的能量。”
他心念一动,不再试图去镇压那股庞大的外来力量,而是开始引导。
太虚归元心法运转到了极致。
他将自己的经脉想象成无数条细小的沟渠,将那三条蛟龙一点点拆解、分流。就像是治理洪水,疏而不堵。
一丝丝精纯至极的真气,被剥离出来,融入了他原本那虽然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本源内息之中。
嗡——
空气中仿佛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震颤。
顾长安猛地睁开眼,瞳孔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随手对着飘落的一片竹叶,虚空一指。
没有凛冽的剑气,也没有霸道的掌风。
那片竹叶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后,沿着叶脉的纹理,无声无息地……分成了两半。
举重若轻,入微之境。
顾长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久久不散。
五品巅峰的壁垒,在这一刻,如窗户纸般被捅破。
六品,初境。
虽然比起沈萧渔那种实打实练出来的六品巅峰还差了些火候,但这却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呼……总算是又多了一点自保的能力。”
顾长安满意地收功。
就在这时,二楼的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像是有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顾长安嘴角一抽,抬头望去。
卧房内。
沈萧渔抱着被子坐在地板上,一脸惊恐地指着床上的李若曦,又指了指自己,语无伦次。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若曦妹妹!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若曦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听到这话,无辜地眨了眨眼,指了指沈萧渔横在两人中间的那条大长腿(虽然现在已经缩回去了)。
“沈姐姐,是你昨晚自己爬上来的呀。”
“胡说!不可能!”沈萧渔脸红得像猴屁股,死鸭子嘴硬,“我明明是在自己房间睡的!肯定是……是那个姓顾的!你们趁我睡着了把我搬过来的!对!就是这样!”
“可是……”李若曦指了指沈萧渔嘴角的一点水渍,“沈姐姐,你昨晚还抱着我的腰,喊着鸡腿别跑呢。你看,我衣服上还有你的口水。”
“……”
沈萧渔僵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果然,李若曦的寝衣上有一小块湿痕。
沉默整耳欲聋。
“我……我那是梦游!对!我有梦游症!”
少女尖叫一声,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企图逃避现实。
“若曦妹妹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
听着楼上传来的打闹声,顾长安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
……
半个时辰后。
早饭桌上,沈萧渔一直埋着头喝粥,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根本不敢看顾长安一眼。
顾长安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她,只是快速地安排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吃完饭,把昨天挑好的礼物都带上。”
“去哪儿?”周芷嘴里叼着个包子,含糊不清地问道,“不是去白鹿洞吗?我看地图上就在隔壁啊。”
“今天不去白鹿洞。”
顾长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书院刚放榜,新生过几日才入学。这几天,书院里的夫子们都不在此处。”
“那去哪儿?”
“国子监,还有翰林院。”
顾长安解释道:“按照规矩,新旧山长交接,再加上今年扩招和改制的事儿,几位大儒和掌院都要去国子监商议新学年的课业安排。咱们要送礼,得去那儿堵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白鹿洞现在人多眼杂,他不想太早暴露在那些狂热的学子面前。去国子监那种老学究扎堆的地方,反而清净些。
“哦……”周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吞下,主动道,“那我负责扛东西!”
……
一炷香后。
听松别苑那扇不起眼的后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顾长安先探出头看了看,确认没被围堵,这才带着三个姑娘溜了出来。
周芷背着个大包袱,沈萧渔抱着剑(这回学乖了,用布把剑包了起来),李若曦则提着那个装满文房四宝的精致食盒,紧紧跟在顾长安身边。
四人上了一辆早已雇好的普通马车,朝着内城的方向驶去。
然而。
就在他们的马车刚刚驶出巷口,拐入朱雀大街的瞬间。
巷口那个看似正在打盹的乞丐,忽然睁开了眼。他不动声色地从破碗底下摸出一块碎瓦片,在墙角划了一道横线。
紧接着,隔壁茶摊上,一个正在擦桌子的伙计,瞥见了那个记号,立刻放下抹布,转身进了后厨。
片刻后,一只信鸽从茶楼后院扑棱棱地飞起。
再过两条街。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着顾长安的马车经过,嘴里吆喝声不停,手却在糖葫芦杆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旁边路过的一个挑夫听到了声音,脚下一转,钻进了另一条胡同。
“目标已出白鹿洞。”
“经朱雀大街,向北。”
“看方向……是去国子监。”
一道道信息,就像是看不见的蛛网,在京城的地下飞速传递。
顾长安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路人,有些无奈。
“看来,这京城里关心我的人,还真不少啊。”
他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
既然都爱看。
那就让你们……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