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钱。”
简单的三个字,瞬间在这间破败的学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什么?”
方夫子猛地站起身,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少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落寞的浑浊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公子……你……不是在说笑吧?”
学堂里,那十几个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的学-子,也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张着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呆呆地看着顾长安。
他们不是没见过有钱人。经世宫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隔三差五便会来这边近乎施舍般,丢下几两碎银,买走他们苦心钻研出来的机巧玩意儿,回去当个新奇的摆设。
可像眼前这般,一开口,就要包下他们整个格物宫所有开销的……
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顾长安没有回答方夫子的问题,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随手放在了那本《活字胶泥印法》上,像是在压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
“这是定金。”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半分施舍的意味。
“单子列好,差人送到后山陆先生的竹林小院即可。三天之内,你们要的东西,会悉数送到。”
那张轻飘飘的银票,和那句云淡风轻的话语,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冲击力。
方夫子看着那张足以让他买下半个库房材料的银票,嘴唇哆嗦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而那个刚才还在为一颗钢珠发愁的瘦高青年,此刻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对着顾长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多谢公子慷慨!”
他这一拜,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其余的学子也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围了上来,对着顾长安七嘴八舌地行礼道谢,那份压抑了许久的激动与喜悦,几乎要将这间破屋的房顶掀翻。
“安静!”
方夫子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几分嘶哑。
他看着眼前这群平日里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弟子,此刻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的模样,眼圈不由得一红。
“像什么样子!都给我站好了!”
他训斥了一句,随即转身,对着顾长安,郑重其事地、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公子大恩,方某……与格物宫上下,没齿难忘!”
他直起身,脸上那股落魄文人的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你们几个,手上的活儿都先停下!”
“你脑子最灵光,这活字印法里关于机械传动的部分,你带几个人,立刻开始琢磨!需要什么,先记下来!”
“是!夫子!”
“你小子整天跟泥巴打交道,这胶泥配方,就交给你了!把咱们库房里那几样压箱底的黏土都拿出来试试!”
“好嘞!夫子!”
他又看向旁边几个正跃跃欲试的学-子。
“你们几个,去,把睡懒觉的张铁锤和在外面给人修犁耙的李木头都给我叫回来!就说……就说咱们格物宫,有天大的好事了!”
整个学堂,瞬间便像一台重新上满了油的机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起来!
李若曦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看着那些方才还满脸颓丧的同窗,此刻一个个眼中放光,仿佛找到了毕生所求的信仰,心中也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先生。
顾长安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这时,那个瘦高青年,抱着那本《活字胶泥印法》,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了过来。
“那个……顾公子,”他搓着手,脸上带着几分求知若渴的兴奋,“这图册上的许多标注和手法,我等……闻所未闻。不知可否……可否让学生们先研习几日?若有不解之处……”
“有不懂的,”顾长安没有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随时可以差人去后山陆先生的竹林小院找我。”
他看着眼前这些仿佛看到了新大陆的年轻人,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可以一起学,一起分析。”
“正好,我那院子还算大,若是你们觉得这里施展不开,搬过来也行。”
顾长安一句“搬过来也行”,让整个学堂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去陆先生的别院做工坊?!
这简直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这如何使得!”方夫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那可是陆先生清修之地,岂能让我们这些……这些整日与油污木屑为伴的粗人去叨扰!”
“无妨。”顾长安淡淡地说道,“陆先生喜清静,也喜热闹。只要你们别把他那几棵宝贝茶树给烧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