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渔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看看这个媚骨天成的素锦,又看看那个一脸平静的顾长安,只觉得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李若曦更是紧张得捏紧了衣角,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先生,生怕他会点头。
然而,顾长安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
他松开手,端起酒杯,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人睡觉轻,旁边有人,睡不踏实。”
这个拒绝的理由,简直清奇到了极点,让素锦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咯咯咯……顾公子可真会说笑。那依公子的意思,奴家这二百两,是白拿了?”
“那倒也不是。”顾长安的目光,忽然转向了旁边那个正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沈萧渔。
沈萧渔被他看得一愣:“看我干嘛?”
“素锦姑娘,”顾长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今晚的任务,不是陪我,是陪她。”
“陪……陪我?!”沈萧渔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止是她,连素锦和李若曦都懵了。
“让她陪你……做什么?”李若曦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顾长安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萧渔,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看她这几日练剑练得勤,肩膀都硬了。你不是擅长推拿按摩吗?正好,给她松松筋骨。”
“噗——”
沈萧渔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顾长安的鼻子,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姓顾的!你什么意思?!你花二百两银子,就为了让这沁云楼的……给我按摩?!”
她简直要气疯了!这是把她当什么了?
“不然呢?”顾长安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你不是总说我小气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掷千金。”
“你……你……”沈萧渔指着他,你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素锦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着眼前这三个活宝,只觉得今晚这二百两银子,赚得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
“好啊。”她擦了擦眼角的笑泪,竟真的站起身,走到沈萧渔身后,伸出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
“这位女侠,您是先按肩,还是先按腿呀?”
雅座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萧渔看看顾长安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看看素锦那饶有兴致的眼神,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差点当场拔剑。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她堂堂北周大将军之女,竟要被当成一个……需要人伺候的娇小姐?!
“姓顾的!”少女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皮痒了?”
顾长安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端起那杯兰花酿,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淡淡地说道:“你不是总说我小气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掷千金。”
“排场你个大头鬼!”沈萧渔气得直跺脚,“谁要她……”
她话还没说完,素锦已经笑吟吟地站起身,身段婀娜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一股清雅的兰花香气瞬间将沈萧渔笼罩。
“女侠,放轻松嘛。”
素锦的声音软糯动听,带着几分天生的妩媚。她伸出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也不等沈萧渔同意,便径直按在了她僵硬的肩膀上。
“别碰我!”
沈萧渔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就要运功弹开。
然而,素锦的指尖看似轻柔,却带着一股巧劲,不偏不倚,正好按在她右肩一处因常年练剑而有些淤堵的穴位上。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让沈萧渔那即将爆发的内力竟为之一滞。
“哎呦……”少女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又舒服的哼声。
“你看,”素锦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轻笑道,“女侠你这儿,都硬得跟石头似的了。这可不行,女儿家的身子,得是水做的才招人疼。”
她的手指灵巧地在沈萧渔的肩颈处游走,时而轻揉,时而按压,那力道和手法,竟是说不出的专业。沈萧渔从最初的抗拒,到身体不自觉地放松,最后干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嘴里还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彻底放弃了抵抗。
“怎么样?”顾长安看着她那副“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沈萧渔眼睛都没睁,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傲娇的“哼”,算是回应。
李若曦看着这一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小声地对顾长安说道:“先生,您又捉弄沈姐姐。”
“这哪叫捉弄?”顾长安理直气壮,“银子可不能白花。”
雅座里的气氛,在这番闹剧下,变得格外轻松。素锦一边为沈萧渔按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几人聊着天。
“妹妹这双手,看着细皮嫩肉的,倒像是读书人的手。”素锦的目光落在了李若曦那双干净秀气的小手上。
“我……我平日里是喜欢看书。”李若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那可比姐姐强多了。”素锦叹了口气,手上动作却未停,“我打小就不爱那些之乎者也,我娘逼着我学了两年,结果连《三字经》都背不全。后来我爹说,算了,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长得还行,送去学跳舞吧,好歹将来有口饭吃。”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李若曦却听得心中一酸。
沈萧渔也睁开了眼,看着素锦,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这手艺,也是从小练的?”
“可不是嘛。”素锦笑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劈叉拉筋,疼得夜里睡不着觉是常事。我们这一行啊,跟这位女侠练剑其实也差不多,都是童子功,手上、脚上、身上,哪处没点旧伤?”
她看着三个身份、气质截然不同的少男少女,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通透。
“其实啊,这世上的女子,路就那么几条。要么像若曦妹妹这样,安安稳稳地读书,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是福气。”
“要么,就像这位女侠妹妹,天生有副好筋骨,能打能拼,靠自己挣一片天,是本事。”
“再要么,就像我们。”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楼下那些依旧在喧闹的客人,脸上没有半分自怨自艾,只有一种平静,“没什么福气,也没什么大本事,就只能靠着爹娘给的这点容貌,在这风月场里,挣扎着活下去。”
“辛苦吗?”素锦歪了歪头,像是问她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辛苦。可这世上,哪条路不辛苦呢?读书不辛苦吗?练剑不辛苦吗?我们啊,不过是选了条自己最擅长,或者说……没得选的辛苦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