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惊鸿院内却已是一片肃杀。沈惊鸿端坐于梳妆台前,含珠正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动作轻柔,但室内凝滞的气氛却预示着今日的不同寻常。
“小姐,春草今日告病了,说是昨夜起便头晕乏力,起不来床。”司棋快步走进来,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沈惊鸿对着菱花镜中容颜清丽的自己,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浅笑:“哦?病得倒是时候。可请了府医去看?”
“已经去请了。柳姨娘那边也派人去探问了,送了些补品过去。”司棋回道,“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十足。”
“让她好好‘病’着吧。”沈惊鸿语气平淡,“吩咐下去,惊鸿院上下,近日饮食起居需格外谨慎,所有入口之物,必经含珠或你亲自查验。”
“是,小姐。”司棋和含珠齐声应道,神色凛然。她们深知,与柳姨娘的斗争已从暗处的机锋,转向了更为凶险的层面。
用过早膳,沈惊鸿正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前院却传来一阵喧哗。不多时,便有丫鬟来报,说是柳姨娘娘家的兄长,柳承宗老爷来了,此刻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面色似乎不甚好看。
沈惊鸿眸光一闪,心知是墨先生那边开始动作了。她不动声色,依旧按原计划去了老夫人处尽孝。
前厅里,气氛确实凝重。柳承宗本是借着探望妹妹的名义前来,实则想为柳姨娘说情,并试探着讨要一桩江南丝绸采买的肥差。这差事油水丰厚,本是柳姨娘暗中运作,几乎十拿九稳,只等沈战点头。
然而,今日沈战的态度却异常冷淡。
“柳姨娘管家不力,惊鸿病体未愈,她难辞其咎。罚她闭门思过,已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沈战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江南采买一事,事关重大,需得谨慎。府中近日流年不利,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说。”
柳承宗脸色一僵,强笑道:“国公爷,小妹她也是一时疏忽……这采买之事,我们柳家定当尽心竭力,绝不会……”
“不必多言。”沈战打断他,目光如炬,扫过柳承宗略显慌乱的脸,“近日朝中正在严查户部亏空,牵连甚广。有些事,还是避嫌为好。承宗,你好自为之。”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柳承宗头皮发麻。户部亏空?难道……他私下里与户部侍郎的那些勾当,被察觉了?他不敢再深想,冷汗涔涔而下,再也顾不得替妹妹争辩和讨要差事,胡乱应付几句,便仓皇告辞。
柳姨娘在芙蓉院听闻兄长铩羽而归,连采买的差事也黄了,又惊又怒。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定是沈惊鸿在背后搞鬼!她竟然有如此能量,能影响到父亲的决定,甚至能查到兄长的隐秘?
“好个小贱人!我真是小瞧你了!”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沈惊鸿此举,不仅是断了她在府外的财路和人脉,更是赤裸裸的警告和示威!
“姨娘,现在怎么办?”秋纹战战兢兢地问。
柳姨娘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断了我的路,我也绝不能让她好过!去,把之前准备的那封信,想办法送到七殿下手中!”
惊鸿院内,沈惊鸿正听着冷月的汇报。
“小姐,柳承宗离开府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家名为‘锦绣轩’的绸缎庄,在后堂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们的人设法靠近,隐约听到里面似有争执之声,但具体内容听不清晰。之后柳承宗出来,面色更加难看,上车离去。”冷月禀道。
“锦绣轩……”沈惊鸿指尖轻点桌面,“我记得,那似乎是吏部侍郎王大人妻弟的产业?”
“小姐记得不错。而且,我们查到,七皇子麾下的一名门客,与这位王侍郎往来甚密。”
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柳家这棵墙头草,在父亲这里碰了钉子,又急着想搭上七皇子的线。可惜,萧彻此人刻薄寡恩,最忌无用之人。柳承宗若不能展现足够的价值,只怕是与虎谋皮。”
正说着,含珠端着刚调配好的安神香进来,神色有些异样:“小姐,您闻闻这香,可有什么不对?”
沈惊鸿自幼精研医毒,嗅觉远比常人敏锐。她接过香盒,轻轻一嗅,那股极其淡薄的异香并未逃过她的感知。她眼神骤然一冷,仔细分辨了片刻。
“好阴毒的手段。”她冷笑一声,“竟是‘相思烬’。看来柳姨娘是狗急跳墙,连这种宫廷禁药都敢用了。”
“相思烬?”含珠和司棋皆是一惊,她们虽不知具体,但听名字便知不是好东西。
“此物歹毒,久闻伤身,且不易察觉。”沈惊鸿沉声道,“若非我早有防备,对送入院中的一应物品都格外警惕,只怕真要着了道。”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含珠,这香你照常使用,只是将我日常起居的内室换成我们自己的库存。另外,明日你去库房领玫瑰露时,也仔细查验一番,我料想那边也会动手脚。”
“小姐,既然知道有毒,为何还要将计就计?”司棋不解。
“自然是为了请君入瓮。”沈惊鸿眸中寒光凛冽,“她既出手,我们便给她机会。让她以为计谋得逞,她才会露出更多破绽。冷月,李嬷嬷那边,继续盯着,看她如何将东西混进来。所有经她手的‘毒’,全部替换掉,但要做得天衣无缝。”
“是!”冷月领命。
沈惊鸿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秋风中略显萧瑟的海棠,眼神锐利如刀。柳姨娘的后宅阴私,萧彻的朝堂阴谋,这两股势力勾结在一起,所能造成的破坏远超想象。她必须更快,更狠,在他们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前,将他们彻底击溃。
“是时候,给柳姨娘再加一把火了。”沈惊鸿轻声自语,转身对司棋道,“去,将父亲前两日赏我的那匹云雾绡找出来,我要裁件新衣。顺便……让这消息,‘不经意’地传到芙蓉院去。”
那云雾绡是番邦进贡的珍品,一年也不过寥寥数匹,沈战得了两匹,一匹给了老夫人,另一匹竟直接赏给了称病的沈惊鸿,这其中的偏爱,不言而喻。
消息传到芙蓉院,果然如同在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柳姨娘嫉恨得几乎咬碎银牙,沈惊鸿!她凭什么!自己操持家务多年,何曾得过如此厚赏?一个病怏怏的丫头,也配用云雾绡?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柳姨娘最后一丝理智也濒临崩溃。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沈惊鸿,这是你逼我的!”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决绝。
当夜,一封密信,由柳姨娘的心腹,悄无声息地送出了镇国公府,直奔七皇子府邸。信上内容,赫然是关于沈战近日行程,以及镇国公府部分亲卫布防的机密信息!为了报复沈惊鸿,打击镇国公府,柳姨娘已然不惜铤而走险,通敌卖府!
然而,这封信并未如期到达七皇子手中。在途经一条暗巷时,送信人被早已埋伏在此的惊鸿卫当场拿下,人赃并获。
惊鸿院内,沈惊鸿看着那封被截获的密信,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愈发凝重。
“小姐,证据确凿,是否立刻禀报老爷?”冷月问道。
沈惊鸿缓缓摇头:“不,还不到时候。这封信,最多只能证明柳姨娘私通外府,意图不轨。但仅凭此,难以将她彻底扳倒,也难以撼动萧彻分毫。我们要等的,是更大的鱼。”
她将密信收起,妥善保管。
“将这送信人秘密关押,严加看守。至于柳姨娘那边……”沈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她再逍遥几日。传信给墨先生,对柳家商号的打压,可以再狠一些。我要让她……自乱阵脚,自取灭亡!”
网,已悄然收紧,只待那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