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连绵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放晴。朝阳初升,惊鸿院内的西府海棠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沈惊鸿站在廊下,看着含珠仔细查验早膳。这三日里,她以感染风寒为由闭门不出,实则是在暗中布局。
小姐,一切妥当。含珠轻声道,今日的粥里加了薏米,最是祛湿。
沈惊鸿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却见司棋匆匆而来,面色凝重。
小姐,方才前院传来消息,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是要重罚钱婆子。
沈惊鸿眸光一闪:所为何事?
说是钱婆子克扣采买银两,以次充好,被账房先生查出来了。司棋压低声音,更严重的是,在她房里搜出了迷魂散。
这一切都在沈惊鸿意料之中。三日前她让墨先生搜集的证据,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父亲现在何处?
正在前厅审问钱婆子,柳姨娘也在。
沈惊鸿整理了一下衣裙:更衣,我去前厅看看。
前厅内气氛凝重。沈战端坐主位,面色铁青。柳姨娘站在一旁,脸色苍白。钱婆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老爷明鉴,奴婢冤枉啊!钱婆子哭喊着,那迷魂散不是奴婢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沈战冷笑,这一百两银票也是栽赃?你儿子还赌债的钱从哪里来的?
柳姨娘急忙开口:老爷,钱婆子在府中多年,一向老实本分,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沈战猛地一拍桌子,克扣药材,私藏迷药,这也能是误会?
这时,沈惊鸿缓步走进前厅,向沈战行礼:父亲。
见到沈惊鸿,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惊鸿怎么来了?你病还没好,该好生休养才是。
听闻府中出了事,女儿放心不下。沈惊鸿语气温和,方才在门外听到钱婆子喊冤,女儿倒是有个主意。
沈战看向她:什么主意?
既然钱婆子说迷魂散是有人栽赃,不如请太医来验看。沈惊鸿缓缓道,若是栽赃,纸上定会留下痕迹。若是她自己的,想必经常接触,手上也会残留药粉。
这话一出,钱婆子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
沈战何等精明,立即察觉异常:来人,按住她的手!
两个婆子上前按住钱婆子,果然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了少许药粉残留。
你还有何话说?沈战怒极反笑。
钱婆子瘫软在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看向柳姨娘:姨娘救我!明明是您让...
住口!柳姨娘厉声打断,你自己做下这等恶事,还想胡乱攀咬?
沈惊鸿冷眼旁观,知道柳姨娘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果然,钱婆子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绝望地瘫倒在地。
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卖出去!沈战下令。
处理完钱婆子,沈战看向柳姨娘,目光深沉:你管家不力,罚三个月月例,好好反省。
柳姨娘咬牙应下,看向沈惊鸿的眼神带着压抑的恨意。
回到惊鸿院,司棋难掩喜色:小姐这招真是高明,既除去了钱婆子,又让柳姨娘吃了亏。
沈惊鸿却不见喜色:这才只是开始。柳姨娘经营多年,不会这么容易倒下。
可是钱婆子明明可以指认柳姨娘...
她不敢。沈惊鸿淡淡道,她的儿子还在柳姨娘手中。况且,就算她指认,没有确凿证据,父亲也不会重罚柳姨娘。
正说着,冷月悄无声息地出现。
小姐,墨先生传来消息,那个货郎查到了。他真名叫赵四,是七皇子府上的暗卫。
沈惊鸿眸光一凛:果然与萧彻有关。
还有一事,冷月继续道,我们的人发现,赵四最近与太医院的张太医有过接触。
沈惊鸿站起身,在房中踱步。萧彻、太医院、柳姨娘...这些线索渐渐串联起来。
看来,是时候去见见那位张太医了。
当夜,月黑风高。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医院,正是冷月。按照沈惊鸿的指示,她要在张太医的医案中寻找线索。
然而就在她翻看医案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张太医,这么晚了还要整理医案?是一个小药童的声音。
明日七殿下要过目,得再检查一遍。回答的声音苍老沉稳,应该就是张太医。
冷月立即藏身梁上,屏住呼吸。
张太医走进来,点亮烛火,开始翻阅医案。突然,他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道。
冷月心知暴露,正欲强行突围,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走水了!药房走水了!
张太医一惊,急忙冲出房间。冷月趁机脱身,回到惊鸿院时,脸上还带着惊疑。
小姐,今晚之事太过巧合。我刚被发现,药房就着火了,像是有人故意帮我解围。
沈惊鸿沉吟片刻:可看清着火的是哪个药房?
是存放北疆药材的库房。
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来,太医院里也不止一方势力。
次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太医院存放北疆药材的库房昨夜失火,虽然及时扑灭,但部分药材受损。更巧的是,张太医今早被发现暴毙在家中,说是突发急病。
沈惊鸿听到消息时,正在修剪院中的海棠花枝。她放下剪刀,对司棋道:去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白云观。
小姐要去上香?
不,是去还愿。沈惊鸿意味深长地道,顺便...见一位故人。
白云观位于京郊,香火鼎盛。沈惊鸿在观中转了转,便往后山的竹林走去。竹林中有一座凉亭,此时正有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抚琴。
琴声淙淙,如流水潺潺。沈惊鸿静静聆听,直到一曲终了。
三殿下好雅兴。她轻声道。
萧景渊转身,唇角带着温雅的笑意:沈小姐果然来了。
殿下相邀,岂敢不来。沈惊鸿在他对面坐下,只是不知殿下为何选在此处见面?
这里清净。萧景渊为她斟茶,而且...不会有人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沈惊鸿接过茶盏:昨夜太医院的事,是殿下所为?
萧景渊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那张太医...
他收了七弟的重金,在送往北疆的药材中做了手脚。萧景渊神色凝重,若不是沈小姐提醒,我也不会注意到太医院的异常。
沈惊鸿心中了然。前世这个时候,北疆将士因为用了受污染的药材,死伤惨重。这一世,她终于改变了这个结局。
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张太医一死,线索就断了。萧景渊看着她,不过,我查到另一个消息:七弟最近在拉拢镇国公府的一位姨娘。
沈惊鸿握紧茶盏:柳姨娘。
沈小姐知道?
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沈惊鸿抬眼,他们要在父亲的饮食中下毒,制造父亲突发恶疾的假象。
萧景渊神色一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沈惊鸿语气坚定,所以,我需要殿下的帮助。
你要我怎么做?
沈惊鸿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请殿下找一位信得过的太医,按这个方子配药。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
萧景渊接过药方,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微变:这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惊鸿眼中寒光闪烁,既然他们想用毒,那就让他们尝尝毒的滋味。
竹林中风声簌簌,吹动两人的衣袂。萧景渊凝视着沈惊鸿,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有着怎样果决的手段。
他收起药方,我会安排。
沈惊鸿起身行礼:多谢殿下。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萧景渊突然开口:沈小姐,你...很像一个人。
沈惊鸿脚步一顿:像谁?
像当年的慕容夫人。萧景渊轻声道,不是容貌,是这份魄力与智慧。
沈惊鸿心中一颤,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竹林。
回府的马车上,沈惊鸿闭目养神。她知道,与萧彻的战争已经打响,而柳姨娘,将是第一个牺牲品。
网已撒下,只待收网之时。这一次,她绝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