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是春风渡一带最普通的客栈之一,门面不大,因着年头久远显得有些破败。此刻已是后半夜,客栈大门紧闭,只有门口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晃动的光晕。
沈惊鸿避开客栈正门,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客栈后身。这里比前面更加昏暗杂乱,紧邻着一条散发着馊臭气味的水沟,几间低矮的民房挤挤挨挨地建在一起,其中一间果然如那北疆人所言,独门独户,院墙比其他几家稍高一些,院门紧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
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距离矮院不远、视野相对开阔的废弃阁楼,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地掠上顶层,借着残破的窗棂遮掩,凝神观察。
矮院内没有灯火,漆黑一片。但沈惊鸿敏锐地察觉到,那黑暗之中,潜藏着几道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分布在不同方位,形成了简单的警戒。看来,“黑鸦”果然在此,而且警惕性极高,安排了人手守卫。
就在她观察之际,几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从不同的方向,如同鬼魅般向矮院悄然合围。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身上散发着与之前小巷中那些伏击者相似的阴冷气息。
萧彻的人!他们果然还有后手,而且来得更快!
沈惊鸿眼神一凛。不能再等下去了!若让萧彻的人先得手,要么“黑鸦”被灭口,要么被带走,无论哪种结果,对她和幽冥阁都极为不利。
她必须抢先一步!
心念电转间,沈惊鸿已有了决断。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竹管,拔开塞子,对准矮院的方向,以内力轻轻一吹。一股无色无味、几乎难以察觉的轻烟,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着,悄无声息地飘向矮院上空,随后缓缓沉降下去。
这是幽冥阁秘制的“酥筋散”,药性发作极快,能让人在数息之内四肢酸软,内力凝滞,却不会立刻昏迷,保留神智。对付这些警惕的守卫,比强攻更为有效。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矮院内那几道微弱的呼吸声明显变得粗重和紊乱起来,甚至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轻响。
就是现在!
沈惊鸿身形如电,从阁楼上一跃而下,并非直接落入院中,而是如同灵猿般在院墙借力一点,身形诡异地一折,便已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落入院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院内,三名黑衣人瘫倒在不同的角落,眼神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女子,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连呼喊都做不到。
沈惊鸿看也不看他们,目光直接锁定正屋那扇紧闭的房门。她能感觉到,屋内有一道气息,虽然同样受到了酥筋散的影响,呼吸急促,但却更加深沉,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狠戾。
“砰!”
几乎在沈惊鸿落地的同时,矮院那不算坚固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萧彻派来的死士到了!他们显然也发现了院内的异常,但任务优先,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手中兵刃寒光闪烁,直扑正屋!
沈惊鸿冷哼一声,她岂容他人摘取自己的猎物?身形晃动间,已拦在了正屋门前。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软剑,剑身轻薄如蝉翼,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拦路者,死!”为首的死士低吼一声,刀光匹练般斩来。
沈惊鸿不闪不避,软剑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对方刀脊的薄弱之处。“叮”的一声轻响,那死士只觉得一股诡异阴柔的力道透刀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刀势不由得一滞。
而沈惊鸿的剑,已如附骨之疽般顺着刀身滑上,直取其咽喉!
那死士骇然变色,拼命后撤,却已是来不及。幽蓝的剑尖在他喉间轻轻一点,留下一粒细小的血珠。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喉咙,嗬嗬两声,便软倒在地,顷刻间面色发青,显然剑上淬有剧毒。
其余死士见状,又惊又怒,攻势更为猛烈。然而沈惊鸿的身法太过诡异,在数人围攻下竟如穿花蝴蝶,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而她手中的软剑则如同死神的请帖,每一次闪烁,必有一人倒下。她的武功路数融合了幽冥阁的诡谲狠辣与战场的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只为杀戮而生。
转眼间,冲入院内的五名死士,已尽数毙命于沈惊鸿剑下。院内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酥筋散若有若无的气息,令人作呕。
沈惊鸿持剑而立,剑尖一滴暗红色的血珠缓缓滑落。她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正屋的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可以看见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瘫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正试图运功逼毒,脸上满是惊骇与绝望。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如同乌鸦般狡黠而贪婪的光芒,正是叛徒“黑鸦”!
看到沈惊鸿进来,“黑鸦”瞳孔骤缩,嘶声道:“你……你是谁?!是阁主派你来清理门户的?还是七皇子……”
沈惊鸿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别……别杀我!” “黑鸦”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彻底慌了,“我知道很多秘密!七皇子和北疆往来的证据!还有……还有阁中其他潜伏的钉子!我都告诉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沈惊鸿在距离他三步远处停下,声音透过面巾,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你的秘密,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黑鸦”浑身一颤,急声道:“不!有价值!我知道七皇子在江南漕帮安插了人,也知道他和吏部赵员外郎勾结,暗中买卖官职!还有……对了!柳姨娘!镇国公府的柳姨娘,她放印子钱的事,我也知道一些线索!”
听到柳姨娘,沈惊鸿眼神微动,但杀意并未减少半分。这些信息,她早已掌握,甚至比“黑鸦”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你的作用,就是死。”沈惊鸿缓缓举起软剑,“叛阁者,唯有一死。”
“不——!”“黑鸦”发出绝望的嚎叫,拼命想要挣扎,但酥筋散的药力让他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凌厉无匹的破空声,仿佛撕裂了夜幕,从屋外疾射而来!目标并非沈惊鸿,而是她手中的软剑!
“铛!”
一声脆响,沈惊鸿只觉手腕一震,一股雄浑霸道的力量传来,软剑竟被一枚突如其来的乌金飞镖打得偏向一旁,剑尖擦着“黑鸦”的脖颈划过,留下一条血痕,却未能致命。
沈惊鸿心中一震,猛地转头望向窗外。
只见对面那间废弃阁楼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同样身着夜行衣,并未蒙面,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灼灼生辉,如同锁定猎物的苍狼,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审视,正居高临下地望了过来。
赫连昭!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选择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出手!
“好身手。”赫连昭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不过,就这么杀了,岂非无趣?本王对这叛徒口中的秘密,倒是颇有几分兴趣。”
沈惊鸿心头警铃大作。赫连昭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他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对“黑鸦”的秘密感兴趣,还是……他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
她握紧了手中的软剑,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草原狼王,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此乃我阁内事务,不劳狼王费心。”沈惊鸿刻意改变声线,声音沙哑低沉。
赫连昭轻笑一声,身形一动,竟如大鹏展翅般从阁楼顶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院中,无视满地的尸体,一步步向屋门口走来。他的步伐从容不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整个院落的空气都因他的到来而凝固。
“阁内事务?”赫连昭在门口站定,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沈惊鸿,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黑鸦”身上,“可他方才提及了本王的盟友七皇子,这便不只是你们阁内的事务了。”
他果然与萧彻有勾结!沈惊鸿心中冰冷,杀意更盛。无论是“黑鸦”还是赫连昭,今夜都不能留!
但赫连昭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悠悠道:“你想杀我灭口?”他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你虽武功不错,但还不是本王的对手。更何况,你若动手,这镇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吧?”
沈惊鸿浑身剧震,凤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