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的裂痕继续蔓延,发出细微的断裂声。金光在裂缝边缘跳动,像风中残烛。阵眼中央的玉璧旋转越来越慢,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纹。岑晚的手指仍贴在符文上,但指尖已经没有力气施压,只是虚虚地搭着。她的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起伏微弱。谢停渊跪坐在原地,头低垂,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手掌还按在玉璧侧面,可手臂肌肉完全松弛,再无法输出一丝力量。
他们撑不住了。
周婉婉蜷缩在阵法角落,背靠着一块倒塌的石碑。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她看着那条缠绕巨爪的锁链,看着裂痕一寸寸扩大,看着金光一点点熄灭。她知道,一旦锁链断开,鬼门彻底打开,第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他们三个。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皮肤下有东西在发热,像是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滚烫的岩浆。一道淡淡的痕迹浮现出来——并蒂莲的形状,和岑晚心口的一模一样。她猛地想起那天在咖啡店,牛奶洒在《镇鬼录》上的瞬间,书页自动翻开,照片上写着“镇守者后裔:周婉婉”。那时她以为是恶作剧,现在才明白,那是命运的提示。
她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她摸了摸扎着双马尾的发带,那是她从高中就一直戴着的。每次紧张、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去抓它。这根发带陪她考试、面试、第一次表白失败……它是她安全感的来源。可现在,它只是一个壳,一个让她假装自己还是普通大学生的壳。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一扯。
发带断了。
长发散落下来,遮住肩膀。她抬起手,解开衣领的第一颗扣子,然后是第二颗。她拉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里有一枚淡金色的胎记,形状清晰,正是并蒂莲。胎记正在发烫,越来越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血液在体内奔涌,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她想起小时候做的梦——火海中央,她站在中间,胸口发光,脚下是无数跪拜的人影。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家的女孩不能去庙里烧香。”原来不是迷信,是怕她体内的东西被唤醒。
她不想死。
她怕疼,怕黑,怕鬼,怕一切超出常识的东西。她只是个学历史的大学生,连打针都躲着走。可她更怕看着岑晚和谢停渊死在她面前。是他们把她带进安全圈,是他们一次次挡住扑来的鬼物,是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能只当一个被保护的人。
她慢慢站起来,双腿发软,但她撑住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血浆——这是她之前体检时偷偷留下的,本来想捐给医院,结果一直没去。瓶身贴着标签,写着她的名字和血型。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撕掉标签。
她走到阵眼边缘,举起瓶子。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镇守者后裔周婉婉,愿以血为祭。”
她拧开瓶盖,将整瓶血浆泼向阵法。
鲜血洒落的瞬间,空中炸开一道金光。血滴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凝成一条新的锁链,比之前的更加粗壮,链条上刻满古老符文。这条新链迅速缠上巨爪,在原有锁链断裂处补上缺口。金光暴涨,阵法纹路重新点亮,玉璧开始加速旋转,裂缝边缘的石头停止崩落。
周婉婉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心跳变得缓慢,呼吸困难,视线模糊。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变得透明。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倒了下去。
岑晚感觉到动静,勉强抬起头。她看到周婉婉的身影晃动,然后向前栽倒。她本能地松开贴在符文上的手,侧身扑过去,在少女落地前接住了她。
周婉婉的头靠在她怀里,眼睛闭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动了。体温正在快速流失,身体冷得像冰。岑晚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贴在她心口,触到了那枚滚烫的胎记。她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轻声说:“傻丫头,你活下来才能当英雄。”
谢停渊听到声音,眼皮动了动。他没有睁眼,但手指微微蜷起,指尖碰到了玉璧的边缘。就在周婉婉血液注入阵法的刹那,他体内某种东西震了一下。不是逆命直觉,不是系统的提示,是一种更深的感应——像是血脉之间的共鸣。他的呼吸依旧微弱,但胸膛有了轻微的起伏。
阵法稳定了。
不是完全修复,但至少暂时不会崩溃。金光虽然不强,但持续流动,锁链重新收紧,巨爪被牢牢压制在裂缝深处。玉璧上的符号仍在旋转,速度逐渐恢复。地面不再震动,裂缝边缘的黑雾被逼退数寸。
岑晚靠在谢停渊肩上,抱着昏迷的周婉婉。三个人呈环形依偎,构成最后的防线。她的手指还在颤抖,但没有放开。她能感觉到周婉婉微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很慢,但还在跳。
她低头看那张年轻的脸。
苍白,安静,嘴角有一点点上扬的弧度,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她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队友为救她而死。那时她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因她而牺牲。可今天,这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女孩,却主动走进了这场不属于她的战斗。
她没有责怪自己无能。
她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谢停渊的手慢慢抬起来,不是为了修补阵法,也不是为了对抗敌人。他的手指蹭过玉璧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到无法思考,但他记得一件事——周婉婉第一次进咖啡店的样子,扎着双马尾,抱着一本《灵异事件实录》,眼睛亮亮的,问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鬼。
那时他觉得她太天真。
现在他知道,天真的人才会相信守护的意义。
他的手滑下来,搭在岑晚的手背上。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护着中间那个昏睡的少女。
阵法的光芒映在他们脸上,明暗交替。外面的天依旧没亮,风停了,黑雾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阵眼中心这一小块光域。
周婉婉的背包掉在地上,拉链半开,露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她写好的请假条,准备第二天交到系主任办公室的。上面写着:“因身体不适,申请缺席本周课程。”
她没来得及交上去。
岑晚的目光扫过那张纸,没有说话。她把周婉婉往怀里搂了搂,让她的头靠得更稳些。
谢停渊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轻的声音。
听不清是什么。
也许是名字。
也许是谢谢。
周婉婉的指尖突然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