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跪在阵眼边缘,膝盖陷进泥土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血顺着掌心往下滴。每一滴都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意识深处,那道黑红界面突然浮现。
血字闪烁:“生命力剩余0.3%,抹杀程序启动,倒计时:永不结束。”
这是系统的最终判决。没有任务可做,没有奖励可拿,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它要直接抹除宿主的存在。
谢停渊闭上眼。
他看见父亲站在江边,背影单薄。那天雨很大,父亲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江心。水没过腰,没过胸,最后只剩一只手伸出水面,很快也被吞没。系统当时说:“任务失败,清除容器。”
三年来,他完成每一个任务,活着,变强,只是为了不重蹈父亲的结局。
可现在,终点还是来了。
他忽然笑了。
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低哑却清晰。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嚼口香糖的样子,机械地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像执行指令的机器。那时候他以为,只要做得够狠,就能活下来。
后来岑晚把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冰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忘了嚼。
原来人是可以不用咬紧牙关活着的。
他伸手探进贴身口袋,摸出三张证件。
殡葬师资格证、高空作业证、潜水证。
每一张都是用命换来的。系统逼他去跳楼顶装避雷针,他就拿到了高空作业证;逼他潜入沉船打捞尸体,他就拿到了潜水证;逼他在停尸房通宵处理腐烂遗体,他就成了殡仪馆首席殡葬师。
这些不是荣耀,是枷锁。
他慢慢把三张纸叠在一起,折成一只纸飞机。动作很稳,指尖沾着血,在机翼上写下两个字——自由。
他举起手,对着意识中的黑红界面说:“你说我是个木偶?那你看看——”
他用力掷出。
纸飞机飞向那片血色文字,穿过现实与意识的界限。
撞上的瞬间,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玻璃被敲破。
黑红界面开始龟裂。
一道裂痕从中心蔓延,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血字扭曲、抖动,然后崩解成无数猩红光点,像灰烬一样飘散。
谢停渊感觉到脑子里空了。
不是晕眩,不是虚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那个盘踞在他意识里三年的东西,消失了。再没有倒计时,再没有惩罚警告,再没有任务提示。
他睁开眼。
天还没亮,金色光幕还在流转,远处传来鬼物撞击屏障的声音。风从山脊吹过来,带着湿土和铁锈的气息。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伤口还在痛,但他知道,这痛是属于他的。不是系统给的惩罚,不是任务带来的代价,只是他活着的证明。
他站起身,腿有点软,但撑住了。
罗盘碎片还握在右手,边缘已经卷曲,沾满干涸的血。他没松手。这不是武器,也不是工具,是他一路走来的痕迹。
他望着阵眼中央的玉璧,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血继承负,三命同契**。
他知道周婉婉的血连上了阵法,知道岑晚还在坚持,但他现在顾不上她们。
他必须先解决这里的事。
意识深处,最后一丝残响消失了。
系统彻底死了。
不是被摧毁,是崩溃。因为它无法理解一个宿主为什么会主动放弃所有“奖励”,为什么会在死亡降临前笑出来。
它选中谢停渊,是因为他冷心冷性,适合“以死求生”。
但它忘了,这个人三年来见过太多死亡,反而更清楚什么是活着。
谢停渊抬起手,摸了下嘴角。
那里还挂着一丝笑。
他低声说:“三百年了,你选中的‘提线木偶’,今天要扯断你的线。”
声音不大,风吹得散。
可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他脚下的土地微微震了一下。
阵眼中的玉璧轻轻颤动,青金光柱闪了一瞬,像是回应。
他站着没动。
身体很累,每一处肌肉都在叫嚣着停下,但他不能倒。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岑晚和周婉婉还在等他。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碎片。
这块金属曾经救过他七次。第一次是在乱葬岗,他用它划开棺材板逃出生天;最后一次是在地宫,他把它插进自己胸口,用血激活阵法。
现在它快毁了。
边缘卷曲,表面布满裂痕,像一块废铁。
但他没扔。
他把它收进外套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里原本放着系统提示的投影区,现在空了。
他伸手按了按胸口,感觉不到任何异样。没有嗡鸣,没有压迫,没有冰冷的指令声。
只有心跳。
一下,又一下。
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泥土在鞋底发出闷响。
金色光幕依旧笼罩着阵法区域,鬼物挤在外面,抓挠着屏障。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冒烟,光壁微微晃动,但没有破裂。
他知道这层屏障撑不了太久。
周婉婉的血是关键,但她撑不住多久。岑晚也在消耗生命力,她之前受过伤,流血过多。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走到阵眼边缘,蹲下身,手指触碰玉璧表面。
冰凉。
那行字还在:**血继承负,三命同契**。
他盯着它看。
三个人的名字绑在一起,命运相连。这不是系统定的规则,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路。
他闭上眼,试着感应什么。
逆命直觉还在,比以前更清晰。它不再只在危险时闪现,而是持续开着,像一盏灯照进未来。
他看到画面——三人站在石门前,阳光落在地上。门正在关闭,周婉婉笑了,岑晚靠在他肩上,他也抬起头,看着天空。
那个画面很短,但真实。
他睁开眼。
风更大了。
他站直身体,看向光幕外的黑暗。
鬼物还在聚集,数量越来越多。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焦躁。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
脸上有血,有汗,也有风干的泥。
他没擦干净。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前方,等着下一步的到来。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知道,系统没了,但战斗还没结束。
他还不能停。
他把手伸进衣袋,握住那块罗盘碎片。
金属边缘割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没松手。
痛感让他清醒。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迈出第二步。
脚踩在阵眼符文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玉璧再次震动。
这一次,震动来自内部。
一股暖流从脚下升起,顺着小腿往上爬。
他没抗拒。
他任由那股力量流动,感受它的方向。
他知道,这不只是阵法的反应。
这是回应。
是三个人之间的连接,在主动寻找平衡点。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皮肤下仿佛有光在游动。
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能量在经脉中穿行。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抬起左手,按在玉璧正上方。
掌心贴上去的瞬间,青金光柱猛地涨高一截。
金色光幕随之震荡,向外推出一圈波纹。
鬼物被震退数步。
空气中响起一声低吼,不是来自外面。
是来自地下。
地缝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