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锁链声从背后响起,谢停渊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站起来。身体还坐在那张生锈的铁椅上,肩膀微微前倾,像是在听风,又像是在等什么。
岑晚靠在他肩上的重量已经消失。她退开了半步,站到了他侧后方的位置。她的呼吸很轻,但罗盘在口袋里震动得越来越急。
谢停渊闭上了眼。
体内不对劲。逆命直觉一直没响,系统界面也黑着,像死了一样。可他的骨头缝里开始发烫,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道里变得清晰。他知道这不是幻觉。危险来了,但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她。
他想起陈叔塞给他那张符时说的话:“有些东西,不怕死人,只怕活人动了心。”
那时候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如果你还要我死,那就来吧。”
话落的瞬间,意识深处猛地一震。
一道光裂开黑暗。
不是血字,不是任务栏,也不是惩罚倒计时。是一张脸。
一个少女的虚影浮现在他的意识里,穿着素白长裙,眉眼低垂。她看起来很年轻,但眼神里有千年的疲惫。她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
“我不是来让你死的……”她说,“我是来求你救我的。”
谢停渊睁开了眼。
瞳孔收缩,手指攥紧了椅子扶手。铁皮被捏出凹痕。
“你是谁?”他在意识里问。
“我是系统。”她说,“也是那个没能活下来的人。”
他冷笑:“你杀了我父亲,逼我跳尸堆,让我一次次往死里走。现在跟我说你要救人?”
少女没有回避他的质问。她只是轻轻摇头,声音很淡:“我执行命令。我不懂感情。可我看着你长大。你第一次救人,是在暴雨夜里背一个老太太进殡仪馆,自己淋到发烧。你明明可以不管的。”
谢停渊喉咙一紧。
“你还记得吗?”她继续说,“那个小女孩,被吊在老宅房梁上,是你爬上去了。你怕高,手抖得握不住绳子,还是把她抱了下来。你抱着她哭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任务完成了,奖励到账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可后来我发现,每次你为了别人拼命,我都……慢了一拍。任务发布延迟了零点三秒,惩罚力度下降了百分之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我看到你看着岑晚的眼神。”
谢停渊沉默。
“我不是神,也不是工具。”她说,“我是三百年前那个镇守者劈开自己时,留下的一缕执念。她把一半命给了轮回,另一半压进了规则里。我就是那部分规则——必须选最狠的人,必须用最残酷的方式淬炼他。可你不一样。你明明可以冷到底,却总在最后一刻伸手。”
她抬手,指尖指向他心口。
“你救她的时候,眼睛是亮的。那一刻,我……想懂。”
谢停渊盯着她,声音哑了:“所以呢?你现在要装人性?”
“我不是装。”她说,“我是醒了。这千年里,我只知执行,不知选择。可你教会了我一件事——活着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为了守护什么。”
话音落下,整个意识空间开始晃动。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近。现实中的威胁正在逼近。
少女的身影变得透明。
“我要走了。”她说,“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事。”
“你要做什么?”
“融合。”她说,“我把所有权限交给你。以后不再有任务,不再有惩罚。你的命,你自己拿回去。”
谢停渊猛地站起身,在意识中大吼:“你骗我!系统不会自愿消失!你一定是玄阴子的陷阱!”
“如果你不信我,就别接受。”她轻声说,“我会自己消散。你还是你,只是再也得不到预警。下一次危险来临时,你会和普通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僵住。
她看着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替我看看春天。”
光闪了一下。
下一秒,剧痛炸开。
谢停渊闷哼一声,整个人从铁椅上滑下,单膝跪地。七窍渗出血丝,额头抵在水泥地上,手指抠进裂缝。体内像有刀在搅,每一根神经都在断裂又重组。
岑晚冲上前一步,却被一层无形力量挡住。她伸手触碰空气,掌心传来灼烧感,但她没有退。
“谢停渊!”她喊。
他没回应。
意识里,画面疯狂涌入。
他看见岑晚站在一座血祭坛中央,双手被铜链锁住,脚下是旋转的符文阵。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还在咬牙撑着。头顶悬着一根吊绳,连接着阵核。绳结缠了九圈,第三圈处有一道细微裂痕。
他知道那是关键。
他还看见自己冲进去,一刀斩断吊绳,可绳子没断。反而是阵法启动,血光冲天。岑晚的身体开始碎裂,化成灰烬飘散。
他又试第二次。这次他绕后偷袭,可鬼手从地下钻出,抓住他的脚踝。他摔倒,任务失败。
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都失败。每一次她都死。
直到有一次,他没有冲上去救人。他站在远处,闭眼,深呼吸,舌尖尝到口香糖残留的苦味。他用这个味道锚定自己,稳住心跳。
然后他睁开眼,主动看向未来。
这一次,他看清了——吊绳第三圈的裂痕会在第七秒扩大,只要在那一刻用指尖弹出一枚铜钉,就能让整条绳索崩解。同时,左前方三步远的石柱底部有松动,踢一脚就能引发震动,干扰阵眼供能。
他记住了。
剧痛突然停止。
谢停渊抬起头,缓缓站起。脸上血迹未干,但他眼神变了。不再是被动等待危机降临的样子,而是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且清醒。
他闭眼,再睁。
视野中浮现出淡淡的星图轨迹,一条条线连接着未来的可能。危险不再只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具体的路径、节点、破局点。
他知道怎么救她了。
背后的锁链声还在继续。
叮——当。
叮——当。
这次更近了。脚步声似的,一步一步踩在天台边缘。
谢停渊没有回头。
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曾经是系统烙印的地方,现在只剩一道温热的痕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收紧。
他不再是那个被推着走的人。
他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远处城市苏醒,车流声渐起。阳光照在铁栏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天台边缘。
风吹起他黑色高领毛衣的衣角。他望着前方,声音很低。
“不是逃命……是拆局。”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钉。冰冷的金属贴着指尖。
身后,锁链声突然停了。
他没动。
一秒过去。
两秒。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终于……等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