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指刚碰到铜铃,那声“叮”还在空气里颤着,地面突然一震。他没拔铃,反而往后缩了半步,膝盖一软跪在碎石上。
就在这一瞬,玄阴子的身体猛地抽动起来。
他原本干瘪的脸开始扭曲,眼皮翻起,露出大片眼白。双手死死抓着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往上爬。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哑气音。
然后他倒下了,脸朝天,四肢伸直,像被钉在地上。
可他的眼睛还在动,眼球快速左右滚动,仿佛在看什么别人看不见的画面。
谢停渊喘着气,抬头看向岑晚。她靠在石堆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捏着那张残符。她盯着玄阴子,没说话。
周婉婉瘫坐在角落,额头血迹已经干了,脸色发青。她微微睁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着。陈叔靠在墙边,头歪着,呼吸很轻,但还有。
祭坛中央的裂缝正在慢慢合拢,黑烟不再往外冒,反而往里缩。风停了,雾也散得差不多了,远处山影露了出来,天快亮了。
可没人动。
玄阴子突然开口,声音不像他自己。
“二十年前……江边下雨。”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停渊身体一僵。
“我站在岸上,手里拿着药丸。老谢头跪在地上,求我别给他吃。我说,吃了才能活。他不信。我就掰开他的嘴,把药塞进去。”
他的右手抬起来,在空中抓了一下,动作和当年喂药时一模一样。
“他开始发抖,眼神变空。我说,跳下去吧,水里有你要找的东西。他就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进江里。浪打过来,把他卷走了。”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忽然扬起,笑了。
“那天夜里,我听见江底传来哭声,九十九个亡魂在喊他的名字。我知道,阵成了。”
谢停渊咬住牙,手指抠进地面。
玄阴子的声音继续响起,但这次变了语气,像是自言自语。
“十年后,我在档案馆看到一个名字——谢停渊。出生时间,命格标记,血脉检测记录……全对上了。镇守者的根,居然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我写了四个字:血嫁计划。只要让他在子时靠近阴棺,再用魂引丸控制心神,就能借他的血打开鬼门。我不急,等了十年,再等十年也没关系。”
岑晚听到这里,手指微微一动。
玄阴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可我现在才明白……错了。大错特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肌肉抽搐。
“魂引丸能控人,但镇守者的血一旦觉醒,就会反噬药性。我不是在用他,是他在用这药,反过来杀我!”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
“你们以为赢了?鬼门关不了!只要有人愿意献祭自己,门就会再开!它要的是命,不是谁的身份!”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弓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顶了起来。
地面震动加剧。
裂缝深处,一只漆黑的手再次探出,比之前更大,指甲泛着紫光。那只手直接穿过玄阴子的胸口,从他后背穿出来,带着一串血珠。
玄阴子瞪大眼,嘴巴张到极限,却没发出声音。
那只手缓缓收回,把他整个人拖向裂缝。
他挣扎,用手抓地,指甲在石头上刮出五道血痕。但他挡不住,一点一点被拉过去。
最后一刻,他转头看向谢停渊,嘴唇动了动。
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下一秒,他消失在黑暗里。
裂缝“咔”的一声合上,严丝合缝,连条缝都没有。
现场安静下来。
谢停渊还跪在地上,手撑着碎石,指节发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全是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他没擦,也没动。
岑晚慢慢站直身体,把那张残符收进衣袋。她走过去,在谢停渊身边蹲下。
“任务完成了。”她说。
谢停渊抬头。
意识深处,那块黑红界面终于亮了起来。血色文字浮现:
【任务完成:毁阴兵阵】
【奖励发放:生命力+3,感知力+2,肉身强度+2】
【逆命直觉升级:危机预判时间延长0.5秒】
文字一闪而灭。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沉了下来。
陈叔这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谢停渊身上。
“你爸……没白等。”他说,声音很弱,“他信你能走到这一步。”
谢停渊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周婉婉这时轻轻哼了一声,手指蜷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在渗血,虽然不多,但一直在流。岑晚立刻过去,撕了块布条给她包上。
“还能撑住吗?”她问。
周婉婉眨了眨眼,点了下头。
“没事了。”岑晚说,“门关了。”
周婉婉却摇头,声音很小:“不是……彻底关了。”
岑晚皱眉。
“刚才那个声音……我听到了。”周婉婉说,“它说,只要有人进去,门就会再开。”
岑晚没说话。
谢停渊慢慢站起身,走到裂缝前。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就像从未裂开过。他蹲下,伸手摸了摸地面。
冰凉。
他想起父亲跳江前说的话——“小渊,别信他们给的东西,哪怕是你最亲的人。”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懂了。
可代价太大。
他转身看向铜铃,还插在阵眼中央,铃舌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再响一次。
他没去拔。
陈叔这时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他的手松开了铜铃,任它躺在腿边。二十年守夜,他熬过了无数个子时,就为了等今天。
现在,他可以睡了。
岑晚走到谢停渊身边,两人并排站着,看着那道闭合的裂缝。
“接下来呢?”她问。
谢停渊没回答。
远处,第一缕晨光爬上山头,照在祭坛上。灰尘在光里浮动,像细小的星点。
周婉婉靠在石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痕。她感觉体内有种东西还在动,很轻,但一直没停。
陈叔的呼吸渐渐平稳。
岑晚把手插进风衣口袋,摸到了一张纸片。是之前陆九章留下的符纸碎片,边缘焦黑,中间画着半道咒文。
她没拿出来,只是握紧了。
谢停渊 finally 开口。
“门关了,但钥匙还在。”
他看着铜铃。
铃舌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