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搭在周婉婉的衣角上,指尖发白,指节僵硬。他的呼吸很浅,胸口几乎不动,只有颈侧那一块皮肤下还能摸到微弱的跳动。岑晚跪坐在他身后,一手搂着昏迷的周婉婉,另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体温一点点往下掉。
她没动,也不敢动。
玄阴子就站在三米外的红雾边缘,脚边的地缝还在往外冒黑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烧焦的袖口,忽然笑了。那笑声不响,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岩壁。
“你们以为刚才那点光,就是镇守者的力量?”他抬起左手,慢慢卷起袖子,“看看这个。”
金色胎记出现在手腕内侧,位置和形状都和周婉婉的一模一样。但它的光更稳,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不像周婉婉那样忽明忽暗。
岑晚瞳孔一缩。
她没说话,只是把周婉婉往怀里又搂紧了些。
玄阴子盯着她:“她是杂种血脉,是被封印后流落在外的残支。而我——才是正统。”他放下袖子,声音冷下来,“三百年前我就该继承一切,却被他们打断修行,封进地宫。”
他说完,目光转向谢停渊。
“你快死了。”他说,“血流得差不多了,系统已经给你判了死刑。”
话音刚落,谢停渊脑子里响起一声刺耳的警报。
【宿主生命值10%】
红字浮现在意识深处,像血刻上去的。
【9%……8%……】
数字在往下掉,每一秒都在逼近归零。
岑晚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但她看到了谢停渊的脸色变了。他的眼皮开始颤,手指抽了一下,整个人向下滑了一寸。
她立刻伸手托住他的后背,让他靠在石龛凹陷处。她翻出随身包,手伸进去摸了几下,掏出一颗银色锡纸包着的东西。
最后一颗薄荷糖。
她一直留着,说是关键时刻能提神。其实她知道,真正到了这种时候,糖没用。但她还是带着,像一种执念。
现在,她撕开包装,手指有点抖。
她俯身,用拇指掰开谢停渊咬紧的牙关。他的牙齿很凉,牙关紧闭,像是死都不肯松。她用力撬开一点缝隙,把糖塞进他舌底。
然后她贴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活下去。”
她的声音有点哑,“我需要你。”
一滴眼泪落下来,砸在他脸上,顺着颧骨滑到耳根。
就在那一刻,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停了。
谢停渊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挣扎着爬上来。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剧烈震动,额头青筋暴起,整条右臂猛地绷直,手指张开又攥紧。
玄阴子冷笑:“感动?可笑。”
他抬手,掌心朝上,一道黑色符文在皮肤上浮现。地面随即裂开三条缝,黑雾涌出,三具通体漆黑的鬼将从地底钻出来。它们比之前的傀儡高大得多,额头上有一道竖缝,像是未睁开的眼睛。
“鬼门已开七成。”玄阴子说,“只差最后一步。”
他忽然撕开自己的衣襟。
胸膛上一道贯穿伤赫然出现,从左肩斜劈到右腹,伤口边缘泛着黑气。那些黑气缓缓渗出,与通道深处的岩浆阴气连成一片,发出低沉的共鸣声。
岑晚抱着周婉婉往后退了半步,背抵住石壁。
她终于明白了。
玄阴子不是在操控鬼门。
他是容器。
他的身体就是连接鬼门的通道。
只要第九十九对阴婚完成,这扇门就会彻底打开。
她低头看谢停渊。他的嘴唇还是白的,但鼻息变重了,胸口有了起伏。那颗薄荷糖似乎起了作用,至少让他没断气。
她抓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等你醒来。”她说,“我们一起关上门。”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像是地底有巨物在翻身。
岩壁上的裂缝扩大了一圈,红雾翻滚得更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周婉婉手腕上的胎记依旧泛着温润金光,没有闪烁,也没有变化。
玄阴子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的黑暗,仿佛在听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几秒后,他嘴角扬起。
“时间到了。”他说。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那符由黑气凝成,形状扭曲,像是一张人脸在尖叫。它漂浮片刻,然后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散入四周的雾中。
岑晚立刻察觉不对。
她感觉到怀里的周婉婉身体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她的胎记闪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但岑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启动了。
她看向谢停渊。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
不是抽搐,是主动的。
他慢慢转过头,眼睛还没睁开,但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东南。”
声音很轻,几乎被轰鸣盖住。
但岑晚听见了。
她记得那个方向。
老槐树。
三日后子时三刻。
第九十九个名字,已经在嫁衣背面浮现。
玄阴子转身,面向深渊。他的身影被红雾吞没一半,另一半还在光里。
“仪式开始。”他说。
地面震动起来。
不是一次,是连续的。
像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谢停渊的右手突然抬起,抓住岑晚的手腕。
他的眼睛仍然闭着,但手劲很大。
岑晚没挣脱。
她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唇角微微抽动,像是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像是野兽从绝境中醒来。
他的指节开始发烫。
岑晚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掌传过来。
她没松手。
她知道,他还活着。
而且正在回来。
玄阴子站在雾中,忽然回头。
“你还想挡我?”他问。
没人回答。
只有谢停渊的呼吸越来越重。
岑晚把周婉婉放平,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仍握着谢停渊的手。
她看着前方。
红雾翻涌。
鬼将在待命。
地心轰鸣。
她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
下一秒,那滴泪落下,砸在岩石上,碎成五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