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指尖又动了一下,不是抽搐,是往掌心收。岑晚立刻察觉,她把铜铃往他手里再塞深了些,指节贴着铃身,确保他能握住。
他没睁眼,呼吸像被砂纸磨过喉咙,一下一下扯着疼。右眼还淌着黑血,左腿骨折处刺穿皮肉,骨头尖泛着青白。可那只手,慢慢合拢了。
她松了口气,随即咬破手指,在他唇上抹了点血。舌尖血温热,带着铁腥味,刚碰上他干裂的嘴唇,就渗进干涸的纹路里。他喉头滚了一下,像是咽下去了。
逆命直觉残存的反应被激活,皮肤底下那层微弱金光又闪了闪,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让她知道——他还活着,意识还在挣扎。
她低头看他耳后,那块胎记原本只是浅褐色,现在却浮出细密暗纹,像有东西在皮下爬动。她不敢碰,只盯着看。纹路形状和之前所有死者耳后的红痕一模一样。
银针阵的光已经快灭了,黑狗血链垂在地上,火苗缩成豆大一点蓝星。她不能再等。
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干尸化灰前最后的动作轨迹,发现其中一具倒地时腰腹扭曲得不自然,布条缠得松垮,一角露出泛黄纸页。她屏住呼吸,抓起铜铃轻轻晃了一下。
“叮。”
铃声短促,余震扩散开去,黑雾迟疑了一瞬。
她扑过去,单膝跪地,一手抽出那本日记。封面写着“谢国栋 1998.7.10”,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翻动时,纸张脆得几乎要碎,边角卷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抢救回来。
她迅速退到铁架后,背靠冰冷金属,把谢停渊往怀里拉了拉,让他靠稳。翻开第一页,墨迹模糊,夹杂着褐色血渍。她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纸上,一行行字渐渐浮现:
“七月十日,阴符派重启‘镇守者计划’,实验体编号007号为我儿停渊。他们说他是唯一能承受阴棺共鸣的人……我不信。”
她心跳漏了一拍。
继续往下读:“他们在我儿子身上种了‘门契’,只要他靠近特定阴棺,就会自动开启封印。我说不行,他们就让我签了‘守门人’契约……可我不是为了帮他们,是为了拦住他。”
血写的字越来越潦草:“今天接到任务,要我去打捞江底沉棺。我知道那是假任务,真正目的是让我死在途中,好让停渊接替。我不怕死,只怕他走上这条路。”
她翻到最后一页,整页被血浸透大半,只剩几行歪斜字迹勉强可辨:
“必须阻止实验体007号接触阴棺……否则镇守者计划会毁掉整个城市。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如果这本日记到了你手里,请替我看着他。别让他碰那口棺。”
落款没有日期,只有一个名字:谢国栋。
岑晚猛地抬头,视线落在谢停渊脸上。他仍昏迷,但耳后暗纹越来越清晰,温度高得烫手。她突然明白过来——系统每一次发布的“作死任务”,让他触摸百年阴棺、背出红衣女尸……全都在推动他接近那个被封印的东西。
而谢国栋当年跳江,根本不是意外。他是主动赴死,只为中断任务传递,切断儿子与阴棺的联系。
她攥紧日记,指节发白。原来从一开始,谢停渊就被选中了。不是因为巧合,是因为血缘,因为胎记,因为他本身就是钥匙。
地面开始震动,裂缝蔓延开来,一道更深的沟壑从铜门前延伸出去,直通地宫最深处。冷风顺着裂缝往上涌,吹得她后颈发凉。罗盘指针剧烈震颤,最终指向石台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风衣,把谢停渊背起来。他太重,肩胛骨硌着她的背,伤口压在一起,疼得她牙根发酸。但她没停下。
一步,一步,踩在碎石上。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低沉回响,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她的脚步。
终于抵达中央石台。
一口漆黑阴棺静静立在那里,通体无一丝反光,仿佛吞噬所有光线。棺盖雕刻着复杂符文,层层叠叠,中心位置赫然刻着一个图案——和她侦探社徽章上的图腾完全一致。
她怔住。
缓缓取出徽章,贴近棺面。两者相距不到一寸时,忽然产生轻微共振,发出幽蓝微光。光晕扩散,空气中浮现出一道虚影。
一个男人抱着婴儿站在地宫门前,穿着旧式防水服,脖子上挂着铜铃。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石壁,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走向黑暗。婴儿在他怀里扭动,右耳后露出一块浅褐色胎记。
是谢国栋,抱着幼年的谢停渊。
影像一闪即逝。
岑晚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地跪坐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砸在满地的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刚刚所见到的一切,那些画面如电影般在她眼前不断放映。
原来,谢国栋当年不仅仅是签署了那份所谓的“守门契”,他还亲自将自己的儿子带到了这个地方,并举行了一场可怕的封印仪式。
在那场仪式中,谢国栋用自己的鲜血画出了一个诡异的阵法,然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个阵法激活。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口棺材永远闭合,永远不再被打开。
而现在,一切正在重演。
谢停渊的手忽然动了,五指蜷紧,抓住了她肩膀。他没醒,但嘴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碰那口棺。”
她回头看他,发现他耳后暗纹已经开始向颈部蔓延,皮肤表面浮起细小血珠。她伸手摸他脉搏,极弱,但稳定。铜铃仍被他攥在手里,铃舌不动,铃身却持续发烫。
她把日记塞进风衣内袋,双手撑地,重新站起来。谢停渊伏在她背上,体温烫得吓人。她一步步走向阴棺,直到距离不足两米才停下。
“你说对了。”她低声说,“他就是为了拦住你,才死的。”
话音落下,阴棺表面符文忽然亮起一道红光,从边缘向中心蔓延,如同苏醒的血管。棺盖接缝处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纹路流淌,滴落在石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她没退。
而是将徽章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握住谢停渊的手腕,让他掌心贴上自己的脉搏。
“你还活着。”她说,“所以他没白死。”
阴棺的震动加剧,整座地宫都在摇晃。石屑从穹顶簌簌落下,砸在棺盖上发出闷响。黑雾自裂缝中涌出,贴着地面盘旋,逐渐聚成人形轮廓。
谢停渊突然睁开左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棺盖中央的图腾。
“它……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