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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粮城北门外,旷野寂寥,唯有寒风卷着冰屑掠过冻土。固山额真乌讷格端坐于战马之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座沉默的城池。北门紧闭,包铁的门扇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心中那份凭借骑兵速度一鼓作气夺占城门,继而冲入城内大肆劫掠的打算,此刻已彻底落空。

没有楯车,没有云梯,甚至连像样的盾牌都缺乏。若要强攻这等城墙,除了驱使勇士们用性命去填,似乎别无他法。这绝非上策。乌讷格下意识地捻着缰绳,心中盘算着另一种可能——或许,凭借大金国赫赫兵威,足以让城内这些多半是山东、登莱来的弱旅胆寒,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显本事。

他抬了抬手,语气带着惯常的倨傲:“去几个人,告诉城里的明狗,开门献降,可保富贵。若负隅顽抗,待我大军破城,鸡犬不留!”

一声令下,一小队骑兵应声跃出阵列,向着屯粮城北门驰去。马蹄在冻土上敲打出凌乱的节奏。

城北敌台之上,潘浒放下望远镜,嘴角撇出一丝冷峭的弧度。“呵,来劝降的?”他自语道,随即弯腰,从脚边拿起一个黑乎乎、带着网格罩子的物事——一只便携式扩音器(扬声器)。

那队建奴骑兵在距离城门约五十丈(约150米)处勒住战马。一名嗓门洪亮的骑士独自催马前出,直至距城楼仅三四十米处停下,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朝城头大声喊道:

“城上的明军将士听好了!我大金国天命汗,派乌讷格大人率五万天兵前来,已将此岛团团围住!尔等困守孤城,外无援军,若执迷不悟,顽抗天兵,只有死路一条!”

“明军兄弟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听某一言,打开城门,归顺我大金,金银女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砰!”一声清脆得如同水珠落入银盘的枪响,骤然打断了这喋喋不休的劝降。

声音来自潘浒身侧,一名亲卫手中的五年式6.5毫米步枪。枪口青烟袅袅。

城下那名口若悬河的劝降者,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头颅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天灵盖连同小半边脑袋瞬间碎裂、消失,红白之物呈放射状向后喷溅。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僵直了片刻,随即软绵绵地从马背上滑落,“噗通”一声,像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只有寒风依旧呜咽。

下一秒,潘浒举起了手中的扬声器,凑到嘴边。

“城下的奴狗子们——听——好——了——!老——子——有——话——说——!”

经过电流放大的声音,洪亮、清晰,带着一丝奇异的金属质感,瞬间穿透了寒冷的空气,不仅城头上的守军听得清清楚楚,连远处列阵的两万余建奴大军,也大多愕然抬头,寻找这前所未闻的声源。

“老子是登莱团练使潘浒!”他毫不掩饰身份,语调带着刻意为之的嚣张与得意,“率部在这觉华岛,等你们这些杂碎好些天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远处建奴阵营中隐隐升腾的骚动,继续吼道:“我说,你们这些个建奴杂碎,既然来了,可就甭想着能囫囵个儿回去了!阎王爷那儿的滚油锅,正等着给你们这群王八蛋褪毛呢!”

这番话,通过扬声器清晰地传遍四野。远处的建奴大队骑兵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冲天的怒骂和咆哮!自天命汗起兵反明以来,十几年来何曾受过如此肆无忌惮的羞辱?今天真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无数人如疯狗般狂吼,挥舞着兵器,发誓要将屯粮城碾为齑粉,将城内所有的“明狗”活剐凌迟!

乌讷格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七窍生烟。他死死盯着城头那个模糊的身影,恨不得立刻将其生擒,拴在马后活活拖成肉泥。然而,身为统兵大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攻城绝非易事,不能因一时愤怒而妄动。

但潘浒,或者说他记忆中某个树堡里的“龙团长”,显然没打算给敌人冷静下来的机会。

扬声器再次响起,这一次,话语变得更加恶毒、刻薄,直指建奴最核心的尊严与信仰:

“野猪皮就是个忘恩负义、杀兄屠弟的混账王八蛋!”

“野猪皮就是个老不知羞、扒灰乱伦的老畜生!”

“野猪皮的那些个小野猪崽子,什么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都特么是舒尔哈齐给种的野种!你们劳什子八旗烂货,供奉的就是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啊?!”

这些极具侮辱性和颠覆性的咒骂,如同毒针般刺入建奴军中。对于蒙古骑兵和海西女真仆从军而言,虽然惊愕,但反应尚算克制。然而,对于那些真正的八旗核心而言,这无异于刨了他们祖坟,亵渎了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命汗”。

短暂的死寂后,八旗兵阵列中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怒。他们双目赤红,睚眦欲裂,疯狂地叫嚣着,要求立刻攻城,要将城头那个口吐秽语的明狗千刀万剐,要将城内每一个活物屠戮殆尽,用鲜血洗刷这奇耻大辱!

乌讷格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跳。他虽是统兵大将,但在八旗主子们汹涌的怒火面前,他本质上仍是个奴才。主子们要杀人,要攻城,要泄愤,他这个奴才非但不能阻拦,还必须立刻、无条件地执行!

“整队——!”乌讷格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攻城!杀光明狗!一个不留!”

屯粮城北城墙。

一架dJ无人机在百米高空悄然盘旋,将建奴大军开始调动、集结、准备冲锋的景象,实时传输回北门望楼内的“远望”特侦小队。操作员冷静地汇报着敌情:“建奴主力开始向前移动,骑兵正在整理队形,似要发动冲锋。”

潘浒放下扬声器,对紧随身旁的连长孙安吩咐道:“城墙上的战斗,由你统一指挥。”

“长官……”孙安面露忧色,欲言又止。他想劝潘浒下城,或者至少转移到更安全的望楼内。

潘浒没让他说下去,抬手拍了拍身旁那挺架设在射击孔后的六年式水冷重机枪,黝黑的枪身散发着冰冷的光泽。“这是我的阵地。”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就在这儿。”

说罢,他拿起一顶钢盔戴在头上,系好扣带,然后朝孙安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嫌弃:“孙连长,速速回到你的指挥岗位去。”

“是!长官!”孙安猛地一个立正,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奔向设在望楼内的前线指挥所。

潘浒回头,看了一眼同在敌台上的金冠、姚抚民等一众觉华岛明军将领。此刻,他们也人人头戴钢盔,穿上了略显臃肿的防弹背心,正动作有些生疏、笨拙地摆弄着配发给他们的五年式6.5毫米步枪。只见他们按照前几天紧急培训的要领,笨拙地打开保险,后拉枪栓,取出五发装的桥夹,费力地将子弹压入固定式弹仓,拔出桥夹,再推动枪栓上膛,使步枪处于待击发状态。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这些平日里舞刀弄枪的将领们,纷纷端着与他们身份略显违和的现代步枪,走到雉堞后的射击位置。或蹲,或坐,或单膝跪地,将步枪架在垛墙的射孔上,依照训练时的样子,向城外那越来越近、烟尘滚滚的建奴大军瞄准。他们屏息凝神,只待最后的开火命令。

此时,屯粮城北门外,两万余建奴及蒙古骑兵,已然完成了进攻准备。近十万只马蹄开始刨动地面,起初是零星的鼓点,旋即汇成一片沉闷滚雷,隆隆而来!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仿佛地龙翻身。无数马蹄踏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云雾,贴着地面向前席卷,遮蔽了半边天空。

城墙各阵位,通讯兵利用简陋的传声筒或奔跑,紧张地传递着观测信息:

“建奴距离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快二百米了!”

对讲机里,传来前线指挥孙安冷静而短促的口令:“全体——预备!”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三秒钟后,“咻——啪!” 一颗夺目的红色信号弹,从北门望楼顶端尖啸着腾空而起,在灰蒙的天幕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随即炸开。

战斗的信号!

几乎在信号弹炸响的同一瞬间,北门西翼敌台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迥异于步枪射击的、绵密而震撼人心的枪声猛然爆发。一条炽热的火舌,从潘浒掌控的那挺六年式重机枪枪口喷吐而出,尺余长的枪口焰在略显昏暗的背景下格外醒目。

潘浒的拇指有力地按在击发揿板上,时而快速点动,打出精准致命的两三发短点射;时而持续按压三五秒,倾泻出十数发乃至二十多发子弹形成的长点射,火力泼水般洒向城下汹涌而来的敌骑。

“去你娘的野猪皮!” 他面目狰狞,伴随着机枪的怒吼发出咆哮,仿佛要将跨越时空的愤恨一并倾泻出去。

“哒哒哒……哒哒……” 机枪持续不断地酣畅怒吼,将无数7.62x54毫米R型全装药重尖弹,以每分钟超过两百五十发的速度,狂暴地射向目标。潘浒双臂稳稳定着枪身,凭借腰力左右摇动,那条由炽热金属构成的“火鞭”,随之在冲锋的建奴骑兵队伍前端来回扫荡。

高速、炙热的子弹,携带着恐怖的动能,轻易地撕裂了这个时代最精良的盔甲——无论是镶嵌铁片的棉甲,还是工艺复杂的罗圈甲。子弹钻入血肉之躯,在其内恣意翻滚、变形、释放能量,将内脏、骨骼、肌肉搅成一团烂泥,最终从前方或侧面破开一个碗口大的恐怖空腔,带着碎骨烂肉激射而出,或者无力地跌落尘埃。

没有击中建奴的子弹,或是将战马偌大的头颅击碎。刹那间,马头如同被重炮击中般碎裂开来,盆泼般的马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骨渣和碎肉,呈放射状向四周猛烈喷溅。当即毙命的战马因着巨大的惯性,带着背上仍在呼号挣扎的骑兵向前翻滚、跳跃,最终“轰隆”一声重重摔砸在地,人马俱是筋断骨折,魂归他们信仰的长生天或萨满。

“去你娘的建奴!!”

“去你娘的满万不可敌!!”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狗杂碎们,受死吧!”

随着重机枪持续射击带来的后坐力,潘浒的整个上半身都在有节奏地微微抖动。他眼珠子布满血丝,通红骇人,神色越发狰狞凶悍,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拖着四十米长的无形巨刃,冲入敌阵将那鬣狗般的建奴骑兵斩尽杀绝。

在他身旁,金冠、姚抚民等一众觉华岛军将,也已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五年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夹杂在重机枪的怒吼中。

姚抚民占据了一个射界良好的位置,眯着一只眼,仔细瞄准,扣动扳机,听着枪响,看着远处一个骑兵应声落马,随即“呸”地啐一口,骂一句:“奴狗子,吃老子一枪!”

金冠更是兴奋,每放一枪,都要拿起腰间悬挂的酒壶灌上一口,打完三个弹夹十五发子弹后,他哈哈大笑着,朝姚抚民喊道:“老姚!老子干掉了七个!你呢?”

姚抚民头也不抬,一边拉动枪栓退出炙热的弹壳,一边回了一句:“嗬嗬……俺比你多仨!”

“娘的!”金冠一听不乐意了,骂骂咧咧地又狠灌了一口酒,操起步枪,闷声不响地继续瞄准射击,誓要赶超。

这仅仅是北门西翼敌台一隅的景象,不过是一挺重机枪加上十几支步枪的火力。

而在整个屯粮城长达近五百米的北面城墙上,此刻仿佛有无数喷火的巨兽在同时咆哮!六百支五年式长步枪和四年式单发步枪,两挺水冷式重机枪和两挺多管手动机枪,以及数十支“波波沙”冲锋枪和“大盘鸡”轻机枪,共同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粗略估算,每分钟倾泻向建奴大军的6.5毫米、11毫米步枪弹,7.62毫米和14.7毫米重机枪弹,以及各种手枪弹,数量高达上万发。用“弹如暴风骤雨”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在这超越时代的、由化学能驱动的金属风暴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无论是身披一重、两重甚至三重厚甲的摆牙喇,还是骁勇的内喀尔喀巴特尔,他们赖以生存的防护如同纸糊般脆弱。冲锋的骑兵与战马,如同遭遇了无形的、高速旋转的致命镰刀,成片成片地被割倒。原本汹涌向前的冲锋浪潮,在接触到城墙火力网的一瞬间,便如同撞上了坚不可摧的礁石,瞬间粉身碎骨,化作一片混乱、血腥的死亡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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