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没有人。
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黄色的光晕。
林清风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快步走向街角的7-Eleven便利店。
那是附近唯一一家24小时营业的店。
推开门。
“欢迎光临。”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店里的暖气很足，混合着关东煮和廉价咖啡的味道。
林清风没抬头，径直走向货架深处的五金区。
他拿起一卷银色的防水胶带。
又拿了一桶最便宜的方便面。
正准备去结账，货架另一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见鬼！这地板怎么这么滑！”
一个粗暴的男声。
紧接着是东西倒塌的巨响。
哗啦——
一整排金属罐头砸在地上的声音。
林清风的脚步停住。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小，带着惶恐，还有压抑的疲惫。
“对不起，先生，我马上清理……对不起……”
林清风的心脏一紧。
他透过货架的缝隙看过去。
苏小琳。
她穿着便利店那件宽大的红绿条纹制服，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拖把。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正蹲在地上，试图去捡那些滚落的啤酒罐和午餐肉罐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白人醉汉。
手里拎着半瓶威士忌，满脸通红，身体摇摇晃晃。
“清理？”
醉汉一脚踢开地上的一个罐头。
罐头贴着苏小琳的手背飞出去，撞在柜台上。
“你看我的鞋！这可是新买的乔丹鞋！被你的脏水弄湿了！”
醉汉弯下腰，凑近苏小琳。
酒气喷在她脸上。
“你们这些外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
“地上有水不知道放牌子吗？”
“对不起……刚才雨太大，进出的人多……”
苏小琳低着头，声音在发抖。
她不敢抬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擦地上的污渍。
那是她今天的第三份兼职。
为了那四十万美金的贷款，她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她没有力气争辩，也没有资格争辩。
一旦被投诉，这份工作也会丢。
“道歉有用吗？”
醉汉不依不饶，伸手抓住了苏小琳的肩膀，想把她提起来。
“赔钱！这双鞋两百美金！”
苏小琳被抓痛了，发出一声低呼。
“放手。”
一个声音在醉汉身后响起。
那是英语。
发音标准，语调却异常冰冷。
醉汉愣了一下，转过头。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
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在华尔街的交易室里，面对过几亿美金瞬间蒸发的压力；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推演过无数次怎么把对手置于死地。
那种凶狠的气场，不是装出来的。
林清风就站在那里。
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任何攻击的姿势。
但他盯着醉汉的眼神，是在审视一个目标。
醉汉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
酒精带来的虚假勇气在这种实质般的压迫感面前迅速消退。
“我……我只是……”
醉汉结结巴巴，手下意识地松开了苏小琳的肩膀。
林清风向前迈了一步。
鞋底踩在积水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醉汉。
这种沉默比吼叫更可怕。
醉汉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往后退。
他感觉如果不走，下一秒可能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该死……算我倒霉。”
醉汉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抓起自己的酒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便利店。
风铃声响起又落下。
店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冰柜压缩机嗡嗡的响声。
苏小琳还蹲在地上。
她惊魂未定，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个替她解围的人。
“谢谢……”
她小声说。
林清风没有回答。
他慢慢蹲下身。
伸出手，捡起滚落在脚边的一个黄桃罐头。
他的动作很轻，把罐头放回苏小琳身边的购物篮里。
苏小琳看着那只手。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点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
这只手很熟悉。
熟悉得让她心头发酸。
她抬起头，想要看清兜帽下的脸。
但林清风已经站了起来。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身走向收银台。
把胶带和泡面放在柜台上，扔下一张皱巴巴的五美元纸币。
没等那个惊魂未定的收银员找零，他就抓起东西，推门走了出去。
动作很快。
苏小琳愣在原地。
她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黑色的卫衣，略显单薄的肩膀。
还有那种走路时习惯性微微低头的姿态。
“清风？”
她喃喃自语。
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
苦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是他。
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太冷了，跟那个醉汉手里的酒一样冰。
记忆里的林清风，虽然话不多，但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光的。
“苏！动作快点！要把地拖几遍？”
店长的吼声从仓库里传出来。
“来了！”
苏小琳赶紧答应，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
不管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重新握紧了拖把。
……
街角的阴影里。
林清风靠在冰冷的红砖墙上。
雨水顺着帽檐流下来，滴在他的鼻尖上。
他看着便利店明亮的橱窗。
看着苏小琳重新弯下腰，用力地拖着地上的脚印。
那是他刚刚踩出来的脚印。
他在金融市场上翻云覆雨，动动手指就能让几千万美金灰飞烟灭。
但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前女友为了几百块钱被人羞辱。
他只能像个幽灵一样，躲在阴影里，连一句“没事吧”都不能说。
因为卡特·安德森还在找他。
因为他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谁靠近他，谁就会被绞碎。
“这就是你要的吗？”
林清风问自己。
手里那桶廉价泡面的塑料包装被捏得咔咔作响。
他想起李维在直播里撕毁协议的样子。
那是为了儿子。
他也一样。
为了苏小琳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必须把这出戏演到底。
必须要让卡特·安德森彻底破产，再也没有能力伤害任何人。
林清风转身。
背对着那温暖的灯光，走进了漆黑的雨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本·柯林斯发来的加密信息。
只有一行字：
【鱼饵撒下去了。秃鹫开始咬钩了。】
林清风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半张脸。
那双刚才还带着一丝温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咬钩就好。”
他在心里说。
“卡特，这次我不只要你的钱。”
“我要拔光你所有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