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他们看了变成木楼的“家”,看了货架包装全部改变的“超市”,看了用冰窖和荷叶保存的冷冻区,看了那些写着古今名称对照的小木牌……每看到一处变化,娘和哥哥脸上的震惊之色就浓重一分,眼中的困惑和不安也更深一层。他们紧紧跟着我,手牢牢地互相握着,也握着我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在这剧变的环境中汲取一丝安全感。
最后,我将他们带进了木楼的客厅。客厅里的摆设也完全变成了古典样式:花梨木的桌椅,雕花的屏风,博古架,墙上挂着山水画,角落里放着青瓷花瓶,窗明几净,熏香袅袅。一切都精致典雅,却与他们熟悉的那个“现代”客厅天差地别。
我让他们在宽大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我自己也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张光洁的鸡翅木茶几。酷小贝安静地蹲坐在我脚边,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三人。
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模拟出的、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抬起头,迎上娘和哥哥写满惊疑、担忧和等待的目光。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将会再次冲击他们的认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刚才酷小贝告诉我的所有事情——关于外婆的身份,关于父亲的相救,关于镯子的来历,关于我被分割魂魄送去现代,关于外婆的反噬和离去,关于我濒死归来的真相,关于我本身就是云辞画,关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所有的一切,尽可能地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清晰而完整地叙述了出来。
在我叙述的整个过程中,娘和哥哥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和困惑,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然后是深切的痛惜和愤怒(针对我那个抛下我的亲娘),接着是对外婆(“天”)的敬畏和对我两段经历的复杂情绪,最后,当听到我本就是云辞画,魂魄如今才完整时,他们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恍然,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怜爱。
我说完了。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
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虚空,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脸上血色尽失,一片苍白,只有眼眶迅速泛红,积聚起浓重的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哥哥则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过度,手臂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他的肩膀垮着,这个平日里总是努力挺直脊梁、想要保护家人的少年,此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腰。我能看到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波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那永恒不变的、模拟出的自然微响,提醒着时间还在流逝。
我看着他们失魂落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模样,心中那片刚刚因发泄而稍显平静的湖面,再次掀起了波澜。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混乱和愤怒,而是混杂着愧疚、不安,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被接纳的卑微。
我将他们卷入这离奇的真相之中,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