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村中的土路,午后的阳光已将清晨的露水蒸发殆尽,路面显得有些干硬。几户人家的烟囱里还有袅袅的余烟升起,带着柴火特有的气味。偶尔有吃罢午饭的村民坐在自家门口歇息,看到我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中带着对刚刚完成过继仪式的我们一家三口的关注和善意。我们一一礼貌回应,脚步却未停,径直朝着村子东头里正爷爷家走去。
来到里正爷爷家那熟悉的院门前,门虚掩着。娘抬手轻轻叩了叩门环,里面立刻传来柳奶奶中气十足的回应:“谁呀?门没闩,进来吧!”
我们推门而入。院子里,柳奶奶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泡着待洗的衣物。见到是我们,她立刻笑着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是狗蛋娘和画丫头、狗蛋来啦!快,快进屋坐!老头子就在堂屋等着你们呢!”她一边说,一边引着我们往堂屋走,嘴里还念叨着,“这大中午的,太阳还挺晒,赶紧进屋喝口水。”
堂屋里,里正爷爷柳南山正坐在他那张惯常坐的、椅背被磨得光滑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杆黄铜烟袋锅,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粗陶茶杯,里面是喝了一半的、颜色深浓的粗茶。见到我们进来,他抬起眼皮,将烟袋锅往桌角磕了磕,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来了?坐,都坐。”他指了指旁边的长条板凳。
我们依言坐下。柳奶奶手脚麻利地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凉白开,然后便借口要去晾衣服,体贴地退出了堂屋,将空间留给了我们谈正事。
堂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犬吠。里正爷爷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仿佛在组织语言。我知道,接下来要谈的,恐怕不是小事。
果然,他放下茶杯,目光先是落在了我身上,带着长辈的慈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画丫头,如今你已是咱们柳家正儿八经的闺女了,有些事,爷爷也就不跟你外道了。”
我坐直了身子,恭敬地应道:“是,里正爷爷,您有话请直说,画儿听着。”
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终于切入正题:“你昨天跟我提的那两件事,我都仔细琢磨了,也跟几位族老通过气了。”
我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和娘、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第一件,就是你想要买下你家茅草屋周围那些无主荒地、竹林,还有推倒旧屋,起新房子的事。”里正爷爷缓缓说道,“那些地,确实是村里的公产,无主之地。按照规矩,本村族人想要购买,价格上自然会有优惠。我和几位族老议了议,你家屋后连着屏护山脚的那一大片,加上旁边那片竹林,拢共算下来,面积不小。若是按照市价,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
七八十两!哥哥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这对于普通农户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娘的脸色也凝重了些,显然也觉得这数目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