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里脊泛着诱人的红亮光泽,清蒸鲈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白灼菜心清爽宜人,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炖得软烂,旁边还有一盆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以及一碟我特意从超市熟食区拿来的、切得薄薄的卤味拼盘。米饭在电饭煲里保温,散发着稻米特有的清香。
这桌菜,无论是色香味还是烹饪方式,都与外界娘用土灶做出的家常菜有着天壤之别。
娘和哥哥站在餐厅门口,再次被这超乎想象的场景和扑鼻的饭菜香气冲击得有些怔忡。哥哥狗蛋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红烧肉,脸上写满了惊叹和渴望。他虽然已经进来过几次,但每次见到这现代化的厨房瞬间变出如此多“硬菜”,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娘的反应则更为复杂一些。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餐桌,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艳和食欲被勾起的亮光,但随即,那抹亮光便被一层淡淡的忧虑所覆盖。她微微蹙起眉头,视线从菜肴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评论这饭菜的丰盛,但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开口。
我权当没看见她眼底的那丝担忧,热情地招呼他们:“快来坐呀,站着干嘛?娘,哥,你们尝尝看,这些都是我用……嗯,‘这里’的灶具做的,看看合不合口味?”我拉开椅子,示意他们入座。
哥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拿起我早已准备好的、光洁如玉的瓷碗和闪着银光的筷子,有些笨拙却又兴奋地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入口中。那酸甜酥脆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唔……好吃!画妹妹,这……这肉酸酸甜甜的,外面还脆脆的,咋做的?太香了!”
看着哥哥狼吞虎咽、一脸满足的样子,我心里也暖洋洋的。我又夹了一块清蒸鱼腹部最嫩的肉,细心剔掉可能的大刺,放到娘的碗里:“娘,您尝尝这个鱼,清淡些,用这里的法子蒸的,最能保持鲜味。”
娘看着我殷勤的动作,又看看碗里那块雪白晶莹的鱼肉,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起了筷子。她小口尝了尝,鱼肉鲜嫩爽滑,带着葱丝和酱油调出的恰到好处的咸鲜,确实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味。她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点头道:“嗯,是挺鲜的……画儿,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但她的夸奖里,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
整顿饭,哥哥吃得酣畅淋漓,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而我,虽然也享受着这熟悉的味道,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观察娘的情绪上。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饭后,哥哥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憨憨地笑道:“要是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就好了……”
他这话音刚落,娘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她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我从超市拿的,解释为一种很软和的、用完即弃的细纸)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目光严肃而认真地看向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丫头,”她开口道,“这顿饭,娘和你哥吃得很高兴,也很难得。但是,以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