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俯身,额头轻触微凉的地面,我都心怀敬畏与虔诚。这不仅是对一个家族仪轨的遵循,更是我对过去的一种告别,对未来的一份承诺。
礼毕,又有人端上来了茶水。我需要在族老和里正爷爷的见证下,向娘奉茶,改口。
我双手稳稳地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水,转过身,面向站在一旁的娘。娘此刻也是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努力维持着镇定,但那激动与期盼的光芒,几乎要从她眼中溢出来。
我膝行两步,将茶水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晰、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唤出了那个早已在心中练习过无数次、却在此刻依然让我心潮澎湃的称呼:
“娘——请用茶。”
这一声“娘”,比之前在厨房里那一声,更加正式,更加郑重,也承载了更多、更沉的情感。
娘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声呼唤中,彻底决堤。她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没有立刻去喝,而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压抑着即将出口的哽咽。好一会儿,她才稳住情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水,然后连忙放下茶杯,弯腰将我扶起,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充满了无尽的喜悦和满足:“哎!好……好孩子!我的好画儿!快起来,快起来!”
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力道很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
奉茶改口之后,仪式便接近了尾声。族老太爷再次上前,说了一些勉励和训诫的话,无非是希望我恪守孝道,友爱兄长,光耀门楣,为族中增光等等。我垂首恭听,一一应下。
最后,在族老的示意下,哥哥狗蛋和娘,还有我,一起在族谱面前,由里正爷爷亲自执笔,将“柳辞画”这个名字,工工整整地填写在了我哥“柳狗蛋”名字的后面,我娘“柳周氏”的名下。
当那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泛黄的族谱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时,我清晰地听到身旁的娘,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哥哥也侧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憨厚又无比开心的笑容。
我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仪式正式结束。族老和里正爷爷宣布礼成。
我依旧跪在蒲团上,直到族老和里正率先离开祠堂,然后才在娘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坐而有些酸麻刺痛,但我心中却是一片轻松与明亮。
走出祠堂大门,外面等候的族人纷纷上前道贺。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或真诚或客套的笑脸,看着身旁紧紧握着我的手、笑容怎么也止不住的娘,还有那个忙前忙后、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光彩的哥哥……
心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无比清晰:
“再见,云辞画。”
“你好,柳辞画。”
“今天,是新生。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真正扎根的开始。两世为人,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圆满与幸福。”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充满未知,但我知道,我不再是独自一人。我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