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笑声未落,安德森肥胖的身躯后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德森先生,我希望你能立刻收回刚才那句极不恰当的言论。否则,我将视此为对英格丽帝国的公然侮辱。背后诋毁,可不是一位绅士应该有的行为。”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笔挺白色皇家海军礼服,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安德森的身后。
此人正是英格丽帝国驻新加坡远东总督,弗雷德里克·韦尔德爵士,脸色因愤怒而涨红,特别是鼻子。
拉法兰眉头一抬,打趣道:“瞧瞧,安德森先生,韦尔德爵士完全被你的身子挡住了,我们都没看到,看来你需要减肥了。”
这场面,看的汤绍安无声的发笑。
韦尔德总督盯着安德森,用英式特有的傲慢,回怼道:“另外,我必须提醒您,随意使用粗鄙的词汇,只会暴露某些国家在文化修养上的欠缺。毕竟,追溯历史,贵国的早期移民中,确实不乏来自英伦三岛的‘劳务输出人员’。嗯——我说的是被判了刑的‘劳务输出人员’。”
面对韦尔德总督的反击,安德森毫不示弱,摊开了双手,对着汤绍安等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看吧,诸位,他们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世界老大指导小弟的派头,就好像全世界的海洋都是他们家的私人游泳池,我在加州海边朝着大西洋撒泡尿,都要被他们说上几句粗俗。连句玩笑都开不起。”
韦尔德总督的出现并非偶然。
由于琼州明确拒绝了英格丽驻海城总领事休斯的会见请求,表达了强烈不满,伦敦方面为展现重视,紧急派遣了地位更高,负责整个远东地区事务的新加坡总督亲自前来,试图缓和关系。
汤绍安此时优站起身,出于基本的外交礼仪,向韦尔德总督伸出手:“总督阁下,欢迎莅临琼州。”
韦尔德总督与汤绍安简短地握了握手,随即目光转向一旁略显孤立的伊藤博文,声音提高了一些,似乎是为了打破刚才的尴尬,也带着一丝彰显自身影响力的意味,道:“很抱歉打断诸位的谈兴。但为了不让东道主的晚宴冷落了任何一位重要客人,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一下伊藤博文公爵阁下。”
实际上,从韦尔德总督和伊藤博文一同出现的那一刻,汤绍安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老熟人”。
与此同时,安德森偷偷对拉法兰和施瓦本低语道:“嘿,我敢打赌,以汤的脾气,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这位总督阁下这么‘引荐’客人,绝对会让他难堪。如果我赢了,我请大家吃一顿地道的美式大餐!”
拉法兰会意,这是安德森在为紧张的美法、琼关系创造一个私下接触的机会,便配合地说道:“你说的美国大餐,该不会是汉堡和炸薯条吧?如果是那样,还是我来请客品尝真正的法式大餐吧。所以,我赌汤不会当场让韦尔德难堪。”
施瓦本则保持着谨慎的沉默,德意志与琼州关系正处于蜜月期,他不想贸然卷入美法与琼州的微妙关系中,这不符合德国的利益,甚至有可能,琼州与英法美关系越紧张越好。
安德森想拉着施瓦本在下次私下会谈中,充当润滑剂的作用,低声道:“施瓦本先生,别这么扫兴嘛。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老对头难堪样子?就当是个娱乐节目。”
施瓦本沉吟一秒,低声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乐于见到。”
安德森立刻对拉法兰说:“看吧,施瓦本先生站在我这边!”
拉法兰故作无奈:“好吧,就算你们二对一,我依然坚持法式大餐比美式大餐更值得期待。”
汤绍安不知道背后的这三人在窃窃私语,端着酒杯,走向伊藤博文,语气平淡无波道:“伊藤先生,晚上好,希望你能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
伊藤博文深吸一口气,用标准的外交辞令,微微鞠躬回应:“汤先生,很高兴第一次与您会面。”
汤绍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耐人寻味的说道:“伊藤先生是第一次见我,但我见过伊藤先生很多次,当然,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伊藤先生。印象——嗯——非常的深刻。”
“非常的深刻”,这几个字,汤绍安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话语如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伊藤博文最敏感的记忆神经。
那是他权势巅峰的时刻,也是大清国屈辱的时刻。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突如其来的羞辱,让伊藤博文这位老练的政治家一时心神失守,手微微一颤,盛着香槟的玻璃杯竟从指间滑落,“啪嚓”一声脆响,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晶莹的玻璃碎片和飞溅的酒液,凌乱的摊在大理石地板上,瞬间吸引了周围的不少目光。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而这尴尬,几乎全集中在失态的伊藤博文身上。
汤绍安从容的招来侍者迅速清理现场,然后亲自从侍者的托盘中又取过一杯酒,递到伊藤博文面前,甚至主动举了举自己的杯子,示意一起喝一杯。
鸿门宴,项羽请刘邦喝酒——熟知中国历史的伊藤博文迅速想到这个场景。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翻江倒海,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安德森见如此,对着施瓦本和拉法兰做了一个胜利手势,说道:“看吧,我就知道,汤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耍威风。我和施瓦本赢了!拉法兰先生,等着我的大餐通知通知吧!”
拉法兰回以一个“痛苦”的表情——为美食大餐而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