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富的死让整个靠山屯炸开了锅。我和王胖子赶到周家小卖部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帮子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呀妈呀,这咋说没就没了呢?
昨儿个还好好的,咋今儿个就吊死了?
准是那孤女坟闹的!我说啥来着?招惹那玩意儿干啥!
我们挤进人群,周大富的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盖着白布摆在门板上。他老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你个挨千刀的!让你别得罪那丫头你不听!这下好了,把命搭进去了吧!
我掀开白布一角,周大富的脸紫得发黑,舌头伸得老长,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但奇怪的是,那痕迹不是绳索留下的,反而像是...被人用手掐的。
老丁,王胖子凑过来小声说,这不对劲儿啊。上吊死的不是这样式儿的。
我点点头。正想仔细查看,周大富的老婆突然扑过来: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翻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家大富能死吗?
我后退一步:嫂子,您冷静点...
冷静个屁!她抄起门边的扫把就往我身上招呼,滚!滚出我们村!
王胖子赶紧挡在我前面:哎哎,大嫂子,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胡飞雪的声音在我耳边冷冷响起:这妇人身上有阴气,最近接触过不干净的东西。
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周大富的老婆。果然,她印堂发黑,眼下青灰,确实像是被阴物缠身的迹象。
嫂子,我试探着问,周大哥昨晚去哪了?见什么人了?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闪烁:关你啥事?我家大富爱去哪去哪!
黄小跑不知从哪冒出来,尖声尖气地说:她撒谎!我闻见死人味儿了,还是新鲜的!
袁宝成慢悠悠地补充:未过三七的新魂,怨气未散。
我心里一沉。难道周大富死前还害了别人?
就在这时,小卖部后屋传来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周大富老婆脸色大变,扔下扫把就往里冲。
有猫腻!王胖子一挥手,哥几个,上!
我们跟着冲进后屋,只见周大富老婆正慌里慌张地扶起一个倒了的柜子,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看啥看?就是耗子碰倒的!她强装镇定,但声音直打颤。
胡飞雪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后墙上的布帘子无风自动,露出后面藏着的一扇小门。
哎!你们干啥?私闯民宅啊?周大富老婆急眼了,想拦我们,被王胖子那二百来斤的体格一挡,愣是过不来。
我拉开小门,里面是个昏暗的储藏室。借着门口的光,我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是村里的刘半仙!
刘半仙?我赶紧蹲下查看。老头还有气,但脸色发青,像是中了邪。
周大富老婆见瞒不住了,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富找他来的...说能治那丫头...
王胖子帮我把刘半仙抬出来,掐人中灌热水,好一阵折腾,老头才悠悠转醒。
完犊子了...全完犊子了...刘半仙一睁眼就念叨,那符镇不住啊...太凶了...
啥符?您老慢慢说。我给他倒了杯热水。
刘半仙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半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的符文已经变成了黑色:昨晚...周大富找我...说那丫头要索命...让我画符镇她...
您老画了?
画了...可刚贴柳树上...就听一声...符烧了...刘半仙眼神发直,然后我就看见...看见个穿红袄的丫头...冲我笑...
我心头一凛。小翠的怨气竟然强到能破符?不对啊,明明已经给她平反安葬了...
胡飞雪突然说:不是孤女。另有其魂。
黄小跑抽了抽鼻子:哎妈呀,这味儿不对!不是那女鬼!
袁宝成沉吟道:新死之魂,含冤未雪。
我和王胖子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人——刘老汉!他的死有蹊跷!
刘半仙,我赶紧问,周大富还干啥了?除了贴符?
老头眼神躲闪:没...没啥了...
憋扯犊子!王胖子一瞪眼,您老要不说实话,那东西今晚还来找你!
这一吓唬,刘半仙全招了:大富让我...让我去刘老汉坟上钉桃木桩...说这样那老东西就不能告阴状了...
我气得手直抖,你们刨刘老汉的坟了?
没刨没刨!刘半仙连连摆手,就在坟头钉了个桩子...
我总算明白为啥周大富会死了。刘老汉冤死,魂魄不安,这是来报仇了!而小翠的怨气未消,两个冤魂加一块儿,难怪符咒镇不住。
老丁,这事儿整大发了。王胖子搓着下巴,俩冤魂闹腾,这村子要不安生啊。
我点点头:得赶紧把刘老汉的桃木桩起了,再给他做场法事。至于小翠...
提到小翠,我突然想起小芳还在柳树下呢!坏了!小芳!
我们扔下周家这一摊子,撒腿就往村口跑。远远地,我看见小芳站在柳树下,仰着头,像是在和谁说话。
小芳!别过去!我大喊。
她缓缓回头,那一瞬间,我差点认不出她——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冰冷陌生,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丁师傅...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另一个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你来了...正好...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妈呀,这是...上身了?
胡飞雪眯起眼睛:半魂相融,不分彼此。
黄小跑躲到王胖子身后:完犊子,这下咋整?
我硬着头皮上前:小翠姑娘,咱们有话好说。周大富已经死了,刘老汉的冤屈也会解决,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芳——或者说小翠——歪着头看我:契约...还没完成...
啥契约啊?不都给您平反了吗?王胖子插嘴道。
李长生...借我半魂...说好十三年...小芳的声音又变成了小翠的,现在...我要收回...
我心头一震。果然是为了这个!
小翠姑娘,我尽量平静地说,您收回半魂,小芳会死的。
那又如何?她的眼神冰冷,她多活了二十年...够本了...
胡飞雪突然上前一步:你若强行收回,两魂俱损,谁都投不了胎。
小翠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狐仙的话。这时袁宝成慢悠悠地开口:不如这样...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啥法子?王胖子问。
找个新魂...补全残缺...袁宝成说。
黄小跑跳起来:哎妈呀,这不害人吗?咱可不能干那缺德事儿!
我摇摇头:不行,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小翠冷笑:那就让她还我半魂!
场面僵持不下。突然,小梅从远处跑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丁师傅!我找到了!
她跑到近前,摊开手掌——是那对金镯子上掉下来的一颗珠子!
我在周大富家后院捡的...小梅气喘吁吁地说,上面...上面有血...
我接过珠子仔细看,果然,珠子凹槽里有暗红色的痕迹。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周大富用这个害过人?
小梅点点头:我听村里老人说...当年周地主婆用这镯子打过小翠的头...
小翠——通过小芳的身体——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是我的血!
我恍然大悟:所以这镯子不仅是证物,还沾了您的血气...这就是为什么它会回到小梅手里...
胡飞雪眼中精光一闪:血气为引,魂魄可依。
袁宝成点头:有此物在,或可不必取回半魂。
小翠冷静了些: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解释道,用这颗沾了您血的珠子作为媒介,或许能补全您的魂魄,而不必从小芳那里取回。
小翠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可以一试...但若不成...
若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赶紧说,绝不伤害无辜。
王胖子插嘴:那啥...咱是不是得先把刘老汉的事儿整明白?俩冤魂闹腾,我怕这村子撑不住啊...
确实,眼下当务之急是平息刘老汉的怨气。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王胖子和黄小跑去起桃木桩;我则和胡飞雪、袁宝成准备安魂法事;小梅负责照顾被附身的小芳。
临走前,小芳——或者说小翠——叫住我:丁肇中...记住...契约已成...你若食言...
我不会食言。我直视她的眼睛,但您也得守信。
她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去刘老汉坟地的路上,王胖子忧心忡忡地说:老丁,这事儿越整越邪乎啊。你跟那女鬼的契约到底咋回事?
我叹了口气:最开始是答应给她平反安葬;后来主持安葬仪式,相当于成了契约的见证人;现在又承诺帮她补全魂魄...这一环套一环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欠她多少了。
黄小跑蹲在王胖子肩上,尖声说:完犊子!你这是把自己套进去了!那女鬼精着呢!
胡飞雪冷冷道:出马弟子最忌与鬼做契,你倒好,一连做了三个。
袁宝成慢悠悠地说: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刘老汉的坟在村东头的老坟圈子里,是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我们到那儿时,天已经擦黑了。
就那儿!黄小跑指着坟头,我瞅见桃木桩了!
果然,坟顶上钉着一根三寸长的桃木桩,上面还缠着一段红绳。王胖子二话不说就要去拔,被我拦住。
等等!得先上香告罪,不然刘老汉的魂会更怒。
我点上三炷香,对着坟头拜了拜:刘老爷子,我们是来帮您的。周大富已经遭了报应,现在给您起桩安魂,望您老人家早登极乐。
香插好,王胖子这才去拔桃木桩。说来也怪,那桩子钉得并不深,却费了老大劲儿才拔出来。
桩子刚离土,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坟头的土地往下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似的。
妈呀!闹鬼了!王胖子一蹦三尺高,差点把黄小跑甩出去。
胡飞雪袖袍一挥,一道白光定住坟头:刘老汉,冤有头债有主,莫要牵连无辜。
土不再掉落,但风中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听着怪瘆人的。
老爷子,您还有啥未了的心愿?我壮着胆子问。
风声停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坟前浮现——是刘老汉!他比生前看起来年轻些,但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掐痕。
小翠...镯子...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家...不止一个...
啥意思?王胖子挠头,周家还有同伙?
刘老汉的鬼魂点点头,指向村子方向:会计...周算盘...他爹...是帮凶...
我猛然想起,村里确实有个叫周算盘的老会计,是周大富的堂叔。当年土改时因为识几个字,没被怎么斗争,一直在村里当会计到现在。
您是说,周算盘他爹也参与了害小翠?
刘老汉的鬼魂又点头,然后指向自己脖子的掐痕:他...掐我...灭口...
好家伙!原来刘老汉不是摔死的,是被周算盘掐死的!就为了不让他说出真相!
老爷子放心,我们一定还您公道。我郑重承诺。
刘老汉的鬼魂这才慢慢消散。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事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老丁,咱这是捅了马蜂窝啊。王胖子苦着脸说,一个冤魂还没整明白,又来个更狠的。
黄小跑蹲在他肩上啃不知从哪顺来的鸡爪子: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胡飞雪冷冷道:莽夫之勇。
袁宝成慢悠悠地说:当务之急,先安魂,再查周算盘。
我们匆匆回到村口,准备法事用的东西。路过周大富家时,发现门口已经挂起了白灯笼,里面传来阵阵哭声。
死得蹊跷,怕是停灵都不安生。胡飞雪瞥了一眼说。
果然,我们刚走过去没多远,就听周家院子里传来一声,接着是女人的尖叫:诈尸啦!
回头一看,周大富的尸体直挺挺地站在院当中,眼睛瞪得老大,正伸手去抓他老婆呢!
哎妈呀!真诈尸了!王胖子一蹦老高。
黄小跑把鸡爪子一扔:干活啦!
我们冲回周家院子,只见周大富的尸体正在追着他老婆满院子跑。那妇人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都湿了。
胡飞雪甩出一道白绫,缠住周大富的脚踝。
袁宝成张口吐出一股青气,笼罩住尸体。黄小跑则跳到尸体背上,对着耳朵就是一顿尖啸。
我赶紧掏出镇尸符,一个箭步上前,地贴在周大富脑门上。
尸体顿时不动了,但眼珠子还在转,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咋回事?不是刚死吗?咋就诈尸了?王胖子气喘吁吁地问。
我检查了下尸体:怨气入体,死不瞑目。他害了刘老汉,现在被冤魂缠上了。
周大富老婆瘫在地上直哆嗦:救...救命啊...
胡飞雪冷冷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叹了口气,对周大富老婆说:嫂子,要想你男人安生入土,得把真相说出来。周算盘是不是掐死了刘老汉?
妇人脸色煞白,支支吾吾不肯说。这时周大富的尸体突然作响,符纸也开始冒烟。
不好!要镇不住了!我赶紧又贴了两张符。
这一吓,妇人全招了:是周算盘!是他掐死的刘老汉!他爹当年帮着周地主婆害那小翠,怕刘老汉说出去!
话音刚落,周大富的尸体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怨气散了。袁宝成说。
黄小跑拍拍手:完活儿!走,撸串去!
胡飞雪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还有正事没办呢!
确实,我们还得去找周算盘,更重要的是准备刘老汉的安魂法事和小翠的补魂仪式。这一晚上,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