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背着布褡裢,沿着乡间土路往家走。路过一片玉米地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嬉笑声和铁器碰撞的声音。
使劲儿啊磊子,这破木头还挺结实!
别是挖着什么宝贝了吧?老刘头说这柳树下埋着东西...
我循声穿过半人高的玉米丛,看见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围在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那柳树少说也有百年树龄,树干粗得两人合抱不过来,树皮皲裂如龙鳞。树根处露出半截黑黢黢的木头,一个穿红背心的青年正用铁锹猛凿。
住手!我脱口而出。
三人齐刷刷回头。红背心青年眯眼打量我: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我走近几步,看清那截木头约两尺长,表面虽腐朽却仍能辨出是块墓碑,只是无字。一股阴冷气息从地底窜上来,激得我后颈汗毛倒竖。
这是无主坟的碑,动不得。我按住红背心青年的铁锹把,听我一句劝,赶紧把土填回去。
神经病吧?染黄发的青年嗤笑,这年头还信这个?我们村修路要移这棵树,挖出块烂木头怎么了?
我正欲再劝,铁锹青年却猛地发力,一声,那截木碑应声而断。刹那间,一股阴风从断口处呼啸而出,卷着枯叶扑在我们脸上。我胸口如被重击,踉跄后退两步。
草,哪来的邪风?红背心青年骂骂咧咧,却满不在乎地踢了踢断成两截的木碑,走,喝酒去!
三人勾肩搭背离去,黄发青年临走还冲我比了个中指。我蹲下身,手指刚触到断裂的木碑,一阵刺痛传来——那木头竟渗出了暗红色液体,像陈年的血。
造孽啊...我喃喃道,从褡裢里摸出三炷香点燃插在断碑前。香烟笔直上升,却在三尺高处突然扭曲消散,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吃了。
当晚借宿大刘屯,我向村中老人打听那棵柳树。八十多岁的刘三爷听完脸色骤变:那底下埋的是刘大善人!
刘大善人?
早年间咱屯的大地主,刘三爷哆嗦着摸出旱烟袋,可人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善人,灾年开仓放粮,从不克扣佃户。后来那十年...唉,被活活斗死的。死后没人敢收尸,还是几个老佃户半夜偷摸埋在那柳树下,立了块无字木碑。
我心头一紧:今天有三个小青年把碑挖断了...
作死哟!刘三爷烟袋锅地掉在地上,刘大善人冤魂不散,这是要出人命啊!
第二天清早,屯子里炸开了锅。
刘强不见了!一个妇女拍着大腿在村口哭喊,昨儿晚上说去水库摸鱼,一宿没回来!
我心里一声——刘强正是昨天穿红背心的铁锹青年。跟着村民到水库边,只见岸上扔着件红色背心,水面上飘着只拖鞋。几个汉子划船打捞一上午,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邪门了,村支书擦着汗嘀咕,这水库最深不过腰,咋能淹死人?
我蹲在岸边,盯着浑浊的水面。忽然,水面泛起一圈涟漪,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苍白的皮肤,圆睁的眼睛,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我猛然后仰,再定睛看时,水面已恢复平静。
丁师傅?村支书疑惑地看我。
我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是刘大善人在索命。
当天下午,我正在刘三爷家画符,外面又传来哭嚎声。跑出去一看,黄发青年王磊家围满了人。挤进屋里,只见王磊直挺挺躺在炕上,脸色铁青,嘴角残留着白沫。
吃着饭突然就抽起来了,王磊娘哭得撕心裂肺,送卫生所半道就没了气!
我悄悄掀开王磊的衣领——他锁骨处赫然有个乌黑的手印,五指细长如枯枝。这是阴气入体的痕迹。
第三个出事是在半夜。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见是张明他爹。张明就是昨天比中指的黄毛青年。
丁、丁师傅救命!老汉腿一软跪在地上,我家明明疯了!
赶到张家,只见张明蜷缩在墙角,双手拼命抓挠自己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他眼球上翻得几乎只剩眼白,喉咙里发出的怪声。
碑...碑...他突然扑向我,指甲深深掐进我胳膊,他在碑里...笑...
我一把按住他额头,触手冰凉如尸。翻开他眼皮,瞳孔已缩成针尖大小——这是被阴魂附体的征兆。
准备公鸡、朱砂和黄纸!我对吓呆的张家夫妇喊道,再晚你儿子命就没了!
我在张家堂屋摆起简易法坛。用鸡血混合朱砂画了道镇魂符贴在张明额头,又点燃三根白蜡烛按天地人三才方位摆好。
你们先出去。我将张家人推出门外,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进来。
关上门,我盘坐在法坛前,取出祖传的铜铃轻轻摇动。铃声如涟漪般在屋内荡开,张明突然停止挣扎,直勾勾盯着我。
刘大善人,我沉声道,晚辈丁肇中,有事请教。
张明的嘴突然咧到耳根,发出苍老的笑声:小辈...倒有些道行...
我后背沁出冷汗,但强自镇定:那三个后生无知冒犯,您已取两条人命,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这最后一个。
无知?张明的脸突然扭曲,他们明知树下有坟!我刘德仁一生行善,落得曝尸荒野,连块无字碑都要遭人践踏!
烛火地变成幽绿色,屋里温度骤降。我咬破中指,将血滴在铜铃上:您生前善名远播,何必死后为恶?若肯放过这青年,我愿为您重修坟茔,超度亡魂。
一阵阴风掠过,张明身体剧烈抽搐。片刻后,一个虚弱的老者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我...本不想害人...但那碑一断,怨气就控制不住了...
我趁热打铁:明日午时,我带人重新安葬您的遗骨,立新碑刻名,您看可好?
屋内静默许久。终于,张明长舒一口气,瘫软下来。烛火恢复正常的黄色,温度也逐渐回升。
开门时,张家夫妇扑上来抱住儿子。张明虽然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准备三口棺材。我对闻讯赶来的村支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