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没视野的瞬间,陆燃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
这种痛感不像是肉体上的损伤,更像是有人把一只烧红的搅拌棒插进了他的脑浆里,然后用力搅动。
无数破碎的画面像弹幕一样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闪烁。
三年前。
满地的机械残骸。
还有这扇该死的黑门。
“该死……”
陆燃捂着额头,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那张被他撕碎的便利贴仿佛变成了一把钥匙,暴力扭开了他大脑深处某个生锈的保险柜。
他来过这里。
不仅来过,他还在这里留了个“看门的”。
白光散去。
没有预想中的最终boss战,也没有充满科技感的中央控制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大概只有二十平米的小房间。
墙纸有些发黄起皮,地上扔着几只不成对的袜子,空气中弥漫着泡面调料包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正中央摆着一张此时此刻对陆燃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大床。
被子隆起,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形轮廓。
陆燃看着这熟悉到令人发指的布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特么不就是他那个狗窝吗?
连床头柜上那半瓶没喝完的可乐位置都一模一样!
“我说……”
陆燃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大脑的刺痛,对着床上那坨被子喊道。
“家里来客气了,不起来招待一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踩在神经上的重锤。
过了足足十秒。
被窝里才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
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种被吵醒后即将爆发的低气压。
“我不是写了条子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像是从另一个维度飘过来的。
“别进来……这是加班地狱……”
“没办法,条子被我撕了。”陆燃摊了摊手,哪怕此时浑身剧痛,嘴上依然不饶人,“而且我看这字写得太丑,以为是哪个神经病贴的小广告。”
唰!
被子猛地被掀开。
没有实体,没有五官。
坐在床上的,是一团纯粹由黑色数据流构成的“影子”。
它有着和陆燃一模一样的身形轮廓,但这团影子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却让现在的陆燃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那是极致的暴躁。
是连续加了三天三夜班刚躺下就被推销电话吵醒的那种毁灭世界的暴躁。
“撕了?”
黑影缓缓转过头,明明没有眼睛,陆燃却感觉有两道实质般的杀意锁定了自己的咽喉。
“那个条子……是我的‘勿扰模式’开关。”
黑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原本温馨的卧室瞬间变得像是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
“既然撕了,那就是想我也起来加班?”
“既然想让我加班,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轰!
话音未落,床上的枕头突然炸裂。
漫天飞舞的鹅绒并没有飘落,而是在空中瞬间凝固,化作几百枚闪烁着寒光的微型追踪导弹。
“卧槽!”
陆燃怪叫一声,身体本能地向侧面一个滑铲。
砰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响起。
原本的木地板被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边缘还残留着数据删除后的马赛克。
“这就是所谓的‘枕头大战’吗?玩得有点大了吧!”
陆燃在狭小的房间里狼狈地翻滚躲避。
那黑影根本没有下床的意思。
它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手指随意地在虚空中划动。
每一次划动,房间里的家具就会变成致命的武器。
台灯变成了激光炮,拖鞋变成了回旋镖,甚至连那半瓶可乐都变成了高腐蚀性的生化手雷,对着陆燃狂轰滥炸。
“这是我三年前留下的‘逻辑锁’?”
陆燃一边躲避着一只想要咬断他脖子的闹钟,一边在心里骂娘。
“当年的我到底是有多不想上班啊!这简直是把‘起床气’具象化成S级防御系统了啊!”
他试着反击。
指尖金光一闪,一道数据冲击波甩了过去。
但那道冲击波在触碰到黑影的瞬间,就被对方像拍苍蝇一样随手拍散了。
“没用的。”
黑影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而傲慢。
“我是你最纯粹的‘懒惰’和‘自我保护’机制。”
“只要你还有一丝想要‘休息’的念头,你就伤不到我。”
“而你现在……”黑影歪了歪头,“累得像条狗,不是吗?”
陆燃动作一僵。
是被说中了。
从杀进高塔到现在,他的精神和肉体早就到了极限。
特别是那个该死的“数据侵蚀”,让他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哀鸣。
我想睡。
我想躺下。
我想让这个该死的世界都滚蛋。
这种念头在黑影的诱导下,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陆燃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沉。
那张床……看起来真的好软。
黑影见状,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似乎准备重新躺回去。
“这就对了……睡吧……哪怕世界毁灭了,也等睡醒了再说……”
就在陆燃即将跪倒在地的那一刻。
一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猛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苏渔。
那个傻乎乎的,说要当他闹钟的女人。
那个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他,却还在海边等他回去吃罐头的笨蛋。
“呼……”
陆燃深吸了一口气。
他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里回荡。
“清醒了吗?”他问自己。
黑影的动作停住了,它似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躺下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
陆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迈步走向那张床。
这一次,黑影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加入“躺平神教”。
陆燃走到床边。
他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为了逃避痛苦和责任,选择把自己锁在这个虚假房间里的自己。
“我知道你想睡。”
陆燃轻声说道,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调侃,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三年前,我们没做到,只能逃跑。”
“但这一次……”
陆燃猛地扑了上去。
不是攻击,也没有杀意。
他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了那个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黑影。
滋滋滋——
两者接触的瞬间,激烈的电流声炸响。
黑影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一声尖啸:“放手!我要睡觉!不管是苏渔还是谁,都别想让我加班!!!”
“嘘——”
陆燃死死抱着它,任凭黑影身上的黑色数据像刀片一样割裂他的皮肤。
他在黑影的“耳边”低声说道:
“我知道外面很吵,老板很烦,世界很烂。”
“但有个傻子还在等我。”
“我不把这破塔拆了,那个爱哭鬼真的会把眼睛哭瞎的。”
黑影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迷茫。
“苏……渔?”
“对,就是那个连密码都能设成自己生日的笨蛋。”
陆燃闭上眼,感觉怀里的冰冷正在一点点融化。
“把力量借给我吧。”
“这一觉,我替你醒。”
“剩下的噩梦……交给我来终结。”
沉默。
良久之后,黑影发出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真麻烦……”
它不再挣扎,那漆黑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道纯粹的黑色流光。
“既然是那个傻子……那就算加班费翻倍吧。”
轰!
黑色流光如同百川归海,瞬间钻进了陆燃的眉心。
一种久违的、充盈的力量感,瞬间贯穿了陆燃的四肢百骸。
他脸上那些灰白色的数据马赛克,像是被强力橡皮擦擦过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了原本光洁的皮肤。
那个困扰他许久的S级权限副作用,在这一刻,被彻底补全了。
陆燃睁开眼。
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此刻仿佛真的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谢了,老伙计。”
他对着空荡荡的床铺挥了挥手。
“晚安。”
咔嚓。
随着逻辑锁的解除,周围温馨的卧室景象开始像镜子一样片片碎裂。
地板坍塌,墙壁消融。
一条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螺旋阶梯,出现在了陆燃脚下,直通头顶那片未知的黑暗。
那就是通往塔顶执政官所在的最后路径。
陆燃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那件海绵宝宝睡衣已经彻底报废,但他现在的气场,却像是一位即将登基的君王。
“老东西,洗干净脖子没?”
他迈步踏上阶梯。
然而。
就在他的脚刚刚落下的瞬间。
滋——
阶梯尽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红色的全息投影光束。
陆燃下意识地停步,以为又是执政官的什么把戏。
但当光影凝聚成型的那一刻,他心脏骤停。
那不是执政官。
那是苏渔。
但不是那个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充满活力的苏渔。
画面极其不稳定,带着严重的雪花噪点和干扰条纹。
画面中的苏渔,浑身是血,那件原本干净的冲锋衣已经被撕成了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她像是躲在某个狭窄的角落里,神色惊恐到了极点。
她对着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老板!!!”
“别上去!!!”
“这是陷阱!!快跑啊!!!”
“真正的塔……根本不在……”
噗!
画面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人强行掐断了信号。
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陆燃站在原地,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金色瞳孔,在这一瞬间,迅速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
四周空气中的温度,陡然降到了冰点。
“陷阱?”
陆燃低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低笑。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在这空旷阶梯上回荡的狂笑。
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到一丝快乐,只有足以冻结大海的森寒杀意。
“好,很好。”
“敢动我的闹钟……”
“执政官,你哪怕是藏在上帝的裤裆里,老子今天也要把你拽出来剁碎了喂狗!”
轰!
陆燃脚下的合金阶梯瞬间崩碎。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黑暗的尽头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