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黑色骨舟,如同搁浅在虚无海岸的鲸骸,静静悬浮在那块“初始之墙”残片散发出的苍白光芒所营造的相对稳定区域内。骸骨舟主的暗影蜷缩在骨舟核心,汲取着此地稀薄到近乎枯竭的死寂能量,缓慢修复着自身与骨舟的创伤,气息依旧萎靡。源墟界主(归寂)则守在一旁,一边警惕着周围黑暗中随时可能袭来的混乱法则裂缝,一边消化着方才接触“初始之墙”所带来的、足以颠覆认知的庞大信息。
时间在这片寂灭深渊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骸骨舟主的暗影才略微凝实了一丝,传递出的意念虽然依旧虚弱,却少了那份濒死的绝望:
“此地能量稀薄,修复缓慢。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鬼地方的路。”
源墟界主从沉思中回过神,点了点头。它再次将意念沉入“信息奇点”。经历了“初始之墙”的冲击后,它感觉自身与这枚奇点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丝,对其的运用也多了几分心得。
它没有直接询问出路——在这片连时空都混乱的绝地,常规的“路”恐怕并不存在。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向“信息奇点”传递出“探测空间结构薄弱点”、“寻找与葬星海法则共鸣区域”的指令。
“信息奇点”微微闪烁,这一次,它并未直接反馈方向,而是将一股更加复杂的、关于这片深渊区域空间结构的数据流,注入了源墟界主的意识。数据流显示,这片深渊并非均匀的“无”,其空间结构如同干涸河床下的淤泥,存在着无数细微的“褶皱”与“孔洞”。大部分孔洞通向更加危险的混乱维度,但其中极少数,可能因为与外界某些稳定的法则节点产生过短暂共鸣,而形成过不稳定的**临时通道**。
找到并稳定其中一个“临时通道”,便是离开此地的唯一希望。
“需要找到一处空间褶皱的‘共振点’。”源墟界主将信息共享给骸骨舟主,“借助外力,激发其与外界葬星海法则的短暂共鸣,或可撕开一条通道。”
骸骨舟主意念中透出凝重:“外力?以骨舟如今状态,恐难承受剧烈能量冲击。况且,如何确定那通道彼端是何处?若是直接通往君王面前,或是另一处绝地,亦是死路。”
“风险自是存在。”源墟界主语气平静,“然困守于此,与坐以待毙何异?至于通道彼端……吾可尝试以秘法略作感应,但无法保证完全准确。”
它所谓的秘法,自然是依靠“信息奇点”的辅助推演。
骸骨舟主沉默片刻,暗影波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意念叹息:“罢了。如今你我同坐这破船,便依你之言。需本座如何配合?”
“骨舟需积蓄力量,准备在通道开启的瞬间,全力冲刺。此外……”源墟界主目光扫过周围无尽的黑暗,“寻找共振点,需在此地漫游,感应空间波动。骨舟行动不便,吾需离舟探查。”
离舟?在这片连界主神魂都可能被撕裂的深渊独自行动?
骸骨舟主意念一滞,深深“看”了源墟界主一眼。它知道,这既是必要之举,也未尝不是对方的一次试探——试探它是否会趁其离舟时动手,或者……借此机会摆脱自己这个“累赘”?
“死魂契约”的束缚仍在,但在这等绝境下,契约的约束力是否会打折扣,谁也不敢保证。
短暂的权衡后,骸骨舟主那干涩的意念响起:“可。本座会在此稳固骨舟,积蓄力量。你……小心。”
它最终选择了维持这脆弱的同盟。至少在找到出路之前,一个活着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归寂”,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更有价值。
源墟界主不再多言,意识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流光,脱离了残破的骨舟,融入了外界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一离开那苍白光芒笼罩的相对安全区,恐怖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混乱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刀锋,不断切割、侵蚀着它的意识体;时而出现的空间裂缝更是防不胜防,若非它时刻以“无界真意”护体,并凭借“信息奇点”对空间波动的提前预警进行规避,恐怕早已被撕成碎片。
它如同在雷区中漫步的盲人,凭借着“信息奇点”提供的、关于空间褶皱的数据流,以及自身对法则波动的敏锐感知,小心翼翼地在一片片危险的区域中穿梭、感应。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力量。它的意识体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不知探寻了多久,就在它感觉难以支撑,准备返回骨舟从长计议之时——
“嗡!”
前方一片看似与其他区域无异、不断扭曲蠕动的黑暗虚空,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法则共鸣!那共鸣中,夹杂着一丝它曾在裂谷盆地边缘感应到的、属于“枯萎林”特有的腐朽与汲取意韵,但更加微弱,仿佛隔了无数层面纱!
“找到了!”源墟界主精神一振!这处空间褶皱,竟然与外界“枯萎林”的某个边缘区域存在着极其微弱的共振!
它立刻将自身一缕精纯的源墟之力,混合着一丝模拟出的、与那共鸣频率相近的死寂道韵,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缓缓注入那片蠕动的黑暗。
“嗡……嗡……”
共鸣感逐渐增强,那片黑暗虚空的扭曲幅度也开始加大,中心处,一点极其细微的、不断明灭的**灰白光斑**缓缓浮现!
通道,正在被激活!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通道的开启扰动了她周围本就脆弱的空间结构,数道比之前更加粗大、更加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从不同方向朝着源墟界主噬咬而来!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几乎封死了它所有退路!
同时,那刚刚成型的灰白光斑也剧烈闪烁起来,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前后夹击,危在旦夕!
源墟界主瞳孔(意识光芒)骤缩!它若全力防御空间乱流,则通道必然崩溃,前功尽弃!若不顾一切冲向通道,则很可能在抵达前便被乱流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它没有回头,而是将绝大部分力量集中于身后,混沌道韵化作一面旋转的、不断生灭的**源墟漩涡**,硬生生迎向那数道空间乱流!同时,它燃烧起部分神魂本源,速度暴增,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射向那明灭不定的灰白光斑!
“轰咔——!”
源墟漩涡与空间乱流悍然相撞,发出无声的法则湮灭巨响!漩涡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残余的乱流力量狠狠冲击在源墟界主的意识体上!
“噗——!”
它感觉意识仿佛被彻底撕裂,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形体都变得模糊虚幻!但借着这股冲击力,它的速度再增,终于在通道光斑彻底熄灭的前一刹那,猛地撞入了其中!
天旋地转!时空扭曲!
仿佛穿过一条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隧道,剧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源墟界主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意识清明,紧守着与骨舟之间那微弱的“死魂契约”联系。
“轰!”
它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某个狭窄的管道中狠狠喷射而出,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周围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与虚无,而是弥漫着熟悉的、带着腐朽与死寂意味的……**枯萎林气息**?!
它成功了!它从那寂灭深渊中,逃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它松一口气,一股强烈的虚弱与剧痛便席卷而来,它的意识体几乎无法维持形态,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而更糟糕的是,它感觉到,不远处,几道带着浓郁死寂与敌意的气息,正在迅速靠近!
是葬界者的巡逻队?还是……枯萎大帝麾下的蚀魂者?
它此刻状态,连最弱的骸骨守卫恐怕都难以应付!
就在它心中凛然,强撑着试图隐匿气息之时——
“嗡!”
身旁虚空扭曲,那艘残破不堪、却依旧散发着不屈死意的**黑色骨舟**,猛地从一道刚刚撕裂的灰白裂缝中撞了出来,重重落在它旁边!舟身之上,乌光黯淡,裂痕遍布,显然强行穿越那不稳定通道,也让其付出了巨大代价。
骸骨舟主的暗影自骨舟中浮现,虽然同样虚弱,但其意念却死死锁定了那几道正在靠近的敌意气息,一道冰冷决绝的传音落入源墟界主意识中:
“上来!快!”
在最后关头,它终究是驱动残舟,循着契约联系,强行跟了过来!
源墟界主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化作流光遁入骨舟之内。
残破的骨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乌光再次亮起,虽然摇摇欲坠,却毅然调转方向,载着船上两位同样重伤的“盟友”,向着枯萎林更深处、那些能量更加混乱、更适合藏匿的区域,艰难地遁去。
身后,那几道葬界者气息紧追不舍。
残舟共济,亡命奔逃。
新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