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寒门之望
燕山互市区的“市监使”衙署后堂，窗外是熙攘的市井之声，窗内却是一片宁静。轩辕明璃与沈清韵对坐品茗，难得的闲暇时光。
“说起来，清韵，你家中近来可好？清明弟弟的学业如何了？”明璃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地问道。她深知沈清韵对原身家庭的牵挂，这也是她们之间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沈清韵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这笑意中带着几分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如今虽已能独当一面，但灵魂深处那份对“家”的眷恋，始终未曾改变。
“劳殿下挂心，家中一切都好。”沈清韵轻声回道，“托殿下的福，家父家母如今不必再为生计奔波，家中添置了些田产，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清明他……”提到弟弟，她的语气更加柔和，“那孩子确是块读书的料，心无旁骛，日夜苦读。景和八年秋闱时，他年仅十七，本是踌躇满志，奈何考前染了风寒，发挥失常，最终落榜。这孩子倔强，不肯服输，调理好身体后，更是发奋用功。今年秋闱，他打算再试一次。”
明璃微微颔首，她能想象一个寒门学子渴望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决心与压力。“清明弟弟有志气，是好事。不过，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艰辛异常。”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沈清韵身上，“清韵，你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你在互市区的作为，有目共睹。我已以镇北都护府的名义，为你向朝廷请封了一个‘贸易核算使’的职位，虽是吏员，却属高级吏员，秩比正七品，享有朝廷俸禄。如此一来，你也算是正式吃上皇粮的人了。”
沈清韵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虽协助明璃处理政务，但更多是出于朋友情谊和实现自身价值，并未想过正式入仕。“殿下，这……”
明璃抬手止住她的话，继续道：“先听我说完。按大夏规制，高级吏员若政绩卓着，经长官举荐，并通过朝廷考核，是可以擢升为流内官（有品级的官员），无需再经科举正途。你精通算术、熟知律例、通晓经济，更难得的是有务实之才。这条路，或许比科举更适合你。当然，”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举荐入仕，考核必然严苛，需有真才实学，绝非易事。我只是为你多提供一种可能。”
沈清韵沉默片刻，心中百感交集。她来自现代，深知机会的重要性。这个“贸易核算使”的职位，不仅是一份保障，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平台。她可以更名正言顺地推行自己的想法，影响这个时代的经贸规则。而那条“举荐入仕”的路，虽然艰难，却打破了门第与科举的壁垒，为她这样出身的人打开了一扇窗。
“殿下厚爱，清韵……感激不尽。”她最终郑重说道，“清韵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期望。”这不仅是对明璃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穿越至此生命价值的确认。
第二节 月夜奇袭
与此同时，辽东腹地，夜色如墨。轩辕明凰、陈海昭与顾清辞率领五百凤翔卫精锐死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林之间。他们的目标，是六十里外女真部落的生命线——月亮湖。
轩辕明凰虽目不能视，但其他感官却发挥到极致。她紧握缰绳，耳中捕捉着风声、虫鸣、以及极远处可能存在的异响；鼻翼轻嗅，分辨着空气中泥土、植被以及可能夹杂的烟火气息；全身的肌肤仿佛都变成了触角，感受着地面的细微震动和气流的变化。陈海昭与顾清辞一左一右，如同她的眼睛，不断以极低的声音向她汇报着前方的地形、障碍物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灯火。
“殿下，前方三里处有一处隘口，地势险要，需小心通过。”陈海昭低声道。
明凰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队伍放缓速度，提高警惕。就在队伍即将接近隘口时，明凰的耳朵猛地一动，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风声的窸窣声，以及隐约的金属摩擦声。
“停！”她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下令，整个队伍瞬间凝固，融入黑暗之中。
“有埋伏。”明凰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左侧山坡，约十人，带有弓箭。”
陈海昭与顾清辞心中一惊，极目望去，在朦胧的月色下，果然看到山坡灌木丛中有几道模糊的黑影在晃动。若非明凰提醒，他们很可能已经进入对方的伏击圈。
“怎么办？绕路恐怕来不及了。”陈海昭低声道。
明凰沉吟一瞬，果断下令：“海昭，带你的人，从右侧迂回包抄。清辞，带一队好手，跟我从正面悄悄摸上去。无声解决，绝不能放走一个！”
命令迅速传达。明凰在顾清辞的牵引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摸去。她虽看不见，但听声辨位的本事已出神入化。凭借着超乎常人的听觉和直觉，她总能精准地避开碎石枯枝，找到最佳的潜行路线。接近敌人背后时，她甚至能通过呼吸声判断出对方的准确位置。
“动手！”随着明凰一声低喝，数道黑影从暗处暴起！凤翔卫死士个个身手不凡，又是偷袭，那几个女真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利刃封喉，连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远处的敌人。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队伍继续前进。有惊无险地穿过隘口后，月亮湖那如同镜面般反射着星月光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远方。
子夜时分，奇袭准时发动。五百死士如同猛虎下山，冲向疏于防备的女真营地。火矢划破夜空，点燃了帐篷和草料堆；烟罐四处投掷，制造出浓烟和混乱；更有精通女真语的士兵混入溃逃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呼喊：“夏军主力绕后了！归路被断了！快跑啊！”
宁静的月亮湖畔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恐慌。女真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搞不清来了多少敌人，在谣言和混乱的冲击下，军心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放信号！”明凰下令。
顾清辞立刻点燃早已准备好的三堆狼烟，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第三节 破暗重生
数十里外，一直在辽阳城外高处眺望的蒋维钧，看到月亮湖方向升起的狼烟，心中大喜，立刻下令：“全军出击！按预定路线，追击溃敌！”
早已蓄势待发的数万夏军精锐，如同决堤洪水，兵分五路，向着溃退的女真部队发起了雷霆般的追击。憋屈了数月的将士们，此刻将所有的愤怒与力量都倾泻而出，喊杀声震天动地。
蒋维钧亲率一支精锐骑兵，直扑月亮湖方向，前去接应轩辕明凰。
当蒋维钧赶到月亮湖畔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营地一片狼藉，残余的火星在夜色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轩辕明凰卓立于一处高坡之上，陈海昭与顾清辞护卫在侧。虽然一身征尘，但她挺拔的身姿在晨曦微光中，却宛如一尊战神。
“殿下！末将来迟！”蒋维钧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激动与敬意。他难以想象，这位失明的主帅，是如何带领五百人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很快，各路追击部队也陆续传来捷报。女真各部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辽东战局，为之一变！
胜利的欢呼声响彻湖畔。所有的将领和士兵都用崇敬的目光望向高坡上的那道身影。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喜悦与压力释放的瞬间，轩辕明凰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气血猛地涌上头顶。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骤然松弛，那一直禁锢着她视觉的某种屏障，仿佛在体内某种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那永恒的、浓稠的黑暗深处，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团，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那光亮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勾勒出近处物体的轮廓——那是蒋维钧因担忧而凑近的脸庞，还有陈海昭、顾清辞惊愕的神情。
她缓缓地、带着一丝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伸到眼前。指尖的轮廓，在朦胧的光晕中，渐渐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色彩尚未完全回归，一切如同水墨画般由深至浅地渲染开来，但她确确实实——看见了！
“殿下！您的眼睛……！”顾清辞第一个发现了异常，失声惊呼。
蒋维钧、陈海昭以及周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主帅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晨曦的光芒，以及他们惊愕的面容。
轩辕明凰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扫过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正迎来黎明的土地。失明近一年后，世界，终于重新在她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