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超室的探头在小腹上轻轻滑动,屏幕上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偶尔伸一下胳膊,像两只笨拙的小虾米。林晚星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直到医生说“胎心很稳定”,才悄悄松了口气。
“就是胎动频率比上周少了些。”张医生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语气带着几分斟酌,“陆太太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情绪……也不太稳定?”
林晚星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这半个月来,她总是在半夜惊醒,梦里不是苏雨晴那张扭曲的脸,就是陆寒枭阴鸷的眼神,睡得极不安稳。
“孕妇的情绪对胎儿影响很大,”张医生翻开病历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尤其是双胞胎,母体长期处于压抑状态,可能会导致胎儿发育迟缓。陆先生呢?让他进来一下。”
护工出去叫人,很快,陆寒枭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屏幕上,确认两个小生命都在动,才转向医生:“张医生,情况怎么样?”
“胎儿本身没问题,但陆太太的状态需要调整。”张医生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特意加重了语气,“最好能让她保持心情舒畅,多听听音乐,出去散散步——当然,得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别让她想太多,情绪波动对双胞胎来说风险太高。”
陆寒枭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没看林晚星,只是对医生说:“我知道了,麻烦您开些安胎的药。”
离开诊室时,他走得很快,林晚星被护工搀扶着,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走廊里人不多,消毒水的气味格外清晰,陆寒枭突然停步,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所以,医生的意思是,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他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总琢磨那些没用的,安安心心养胎就好?你非要闹到影响孩子才甘心?”
林晚星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涌上滔天的委屈:“你什么意思?这是我想的吗?陆寒枭,你看看你把我关在那座房子里,连出门见谁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我能不压抑吗?”
“我那是为了保护你!”陆寒枭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侧目,“苏雨晴刚被赶走,你以为外面就安全了?我不看着你,你是不是又想去找秦风?是不是觉得只有跟他待在一起,你的情绪才会‘稳定’?”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晚星气得浑身发抖,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在你眼里,我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监视的犯人,对吗?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交易,你以为我愿意待在你身边?”
“不愿意也得待着!”陆寒枭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林晚星,别忘了你答应复婚的条件!林家能撑到现在,全靠我!你现在跟我谈愿意不愿意?是不是觉得有了孩子,就能跟我讨价还价了?”
“我讨价还价?”林晚星看着他眼底的冰冷,那些积压了许久的绝望和悔恨,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是!我后悔了!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为了林家答应跟你复婚!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宁愿林家破产,宁愿去坐牢,也不会再跳进你这个陷阱!”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陆寒枭的心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骤缩,抓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松开,像是被烫到一样。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林晚星红着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后悔认识你,后悔跟你有任何牵扯!这场婚姻就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
“错误?”陆寒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寒意,“没有这场‘错误’的婚姻,你父亲现在可能已经进监狱了,林家早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林晚星,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肚子里这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的机会!”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砸在林晚星心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却更觉得屈辱——原来在他眼里,她和孩子,都只是他用金钱买来的附属品。
“我不需要!”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这些东西我不要了!你把林家还回来,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走,我们两清!”
“走?”陆寒枭的眼神冷得像冰,“你要去哪里?去找秦风?还是让周慕白给你安排出路?林晚星,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你和孩子,都是我的!”
护工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打圆场:“先生,太太,有话好好说,别气着肚子里的孩子……”
陆寒枭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怒火。他看了林晚星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偏执,让她没来由地一阵恐惧。
“回医院。”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回到陆宅,林晚星把自己关在星辰阁,谁叫门都不开。陆母来敲了几次,她只说累了想休息。直到傍晚,她听到外面传来陆母和陆寒枭的争吵声,内容大概是劝他别跟孕妇置气。
夜深时,林晚星悄悄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她没拿多少衣物,只把母亲留下的那把小提琴放进琴盒,又将产检报告和一些证件塞进包里。她想搬到客房去住,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不想再跟陆寒枭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刚拉开房门,就看到陆寒枭站在走廊里,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显然是刚从厨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空气瞬间凝固。
“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哑,目光落在她的包上。
“我去客房睡。”林晚星避开他的目光,侧身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陆寒枭却不动,挡住了她的去路:“回主卧。”
“我不……”
“回主卧!”他加重了语气,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张医生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你想让孩子出事吗?”
又是孩子。林晚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攥紧了包带,刚想反驳,楼梯口传来陆母的声音:“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陆母穿着睡衣,显然是被他们吵醒的。她看了看林晚星手里的包,又看了看陆寒枭紧绷的脸,瞬间明白了大概。
“晚星啊,听妈的话,回主卧去。”陆母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现在怀着两个呢,可不能任性,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寒枭,你也是,跟孕妇较什么劲?还不快给晚星道个歉?”
陆寒枭抿着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怒火明显退了些。
林晚星看着陆母关切的眼神,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传来轻微的胎动,像是在提醒她不能再冲动。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包,转身回了主卧。
陆寒枭没有跟进来,直到她躺在床上,听到隔壁书房传来键盘声,才知道他去了书房。
那一夜,主卧的床很大,却空旷得让人发冷。林晚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陆寒枭的话——“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婚姻里,从来都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被贴上“陆太太”标签的生育工具,一个用林家换来的、必须安分守己的囚徒。
第二天早上,陆寒枭像往常一样准备了早餐,甚至亲手给她剥了鸡蛋,动作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林晚星看着他,只觉得陌生。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前,沉默地吃饭,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深不见底。
陆母看在眼里,饭后特意把林晚星叫到花园,语重心长地说:“晚星,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寒枭他就是那个性子,嘴硬心软。你们现在有了孩子,凡事都要为孩子着想,知道吗?等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林晚星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她和陆寒枭之间的信任,早已在一次次的争吵和伤害中,裂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复原。
下午,周慕白让人送来了一些孕妇专用的安神香薰,附了张字条:“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好,这个或许有用。别想太多,好好照顾自己。”
林晚星看着那个精致的香薰瓶,眼眶微微发热。她把香薰放在床头,淡淡的薰衣草味弥漫开来,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陆寒枭回来时,看到了那个香薰瓶,眼神暗了暗,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
“他们今天动了吗?”他问,声音很轻。
“嗯。”林晚星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浴室。哗哗的水声传来,林晚星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忽然觉得很累。这场以交易开始的婚姻,因为孩子的到来变得更加复杂,而她和陆寒枭之间的裂痕,早已深到看不见底,只靠着“孩子”这根脆弱的线勉强维系着。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当孩子出生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只知道,那个曾经在她心里留下过微光的陆寒枭,已经彻底消失在那些冰冷的算计和偏执的占有里了。而她,也在这场名为“婚姻”的囚笼里,一点点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地板上,像一幅破碎的画。林晚星闭上眼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摒除。为了孩子,她必须撑下去。只是这份支撑,早已与爱无关,只剩下麻木的责任和无尽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