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陆宅的银杏叶洗得透亮,金黄中带着点湿漉漉的润。林晚星坐在窗边给陆承宇换尿布,小家伙今天格外精神,小手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话。
“太太,有您的信。”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拿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边角挺括,没有邮票,显然是专人送来的。
林晚星接过信封时,指尖顿了顿。这年头还寄信的人不多,尤其是这种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匿名信函,透着股神秘的意味。她把陆承宇放进摇篮,看着他和旁边的陆承玥手拉手玩得不亦乐乎,才转身走到书桌前,用美工刀轻轻划开信封。
里面掉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纸质是罕见的亚麻纹,边缘压着精致的花纹,右下角印着个陌生的徽章——一只衔着橄榄枝的白鸽,下面是一行小字:“国际心灵栖息地慈善基金会”。
林晚星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对慈善基金会不算陌生,母亲在世时,也曾参与过不少关注自闭症儿童的音乐疗愈项目,但这个“心灵栖息地”,她从未听过。
她展开邀请函,娟秀的手写体映入眼帘,字里行间带着种温和的力量:
“致林晚星女士:
我们是国际心灵栖息地慈善基金会,长期致力于关注女性心理健康,探索艺术疗愈的可能性。听闻您的经历,亦惊叹于您在音乐上的天赋与韧性——在漫长的黑暗里,您始终没有放弃用旋律寻找光明。
兹定于十二月十五日,在希腊克里特岛举办私人音乐沙龙,主题为‘破茧’,邀请的皆是通过艺术找到自我的女性。我们诚挚希望您能作为‘重生’的象征,前来分享您与音乐的故事,无需登台表演,只需带着您的琴,和一颗愿意倾诉的心。
岛上有最纯净的阳光与海,有专业的心理疗愈师与音乐人,更有一群与您相似却又不同的灵魂。若您愿意,这将是一场远离尘嚣的修行。
无需回复,若您愿来,七日后续会收到具体行程安排。
期待与您在克里特岛的阳光下相遇。”
信纸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那个衔着橄榄枝的白鸽徽章,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林晚星的指尖停在“希腊克里特岛”这几个字上,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克里特岛。她记得母亲的相册里有张照片,是年轻时在克里特岛的海滩上拍的,穿着白色长裙,抱着小提琴,身后是蔚蓝的海,笑容比阳光还亮。母亲说过,那里的海是全世界最蓝的,能洗去所有的烦恼。
逃离。
一个念头像藤蔓般迅速占据了她的思绪。逃离陆宅,逃离“陆太太”的身份,逃离那些窥探的目光和沉重的过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在阳光下,在海边,和一群懂音乐、懂伤痛的人待在一起。
这诱惑太强烈了,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几乎要让她立刻点头答应。
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摇篮里的两个孩子,那股冲动瞬间就被浇灭了大半。
承宇还不会翻身,承玥刚能坐稳,他们那么小,那么软,离开母亲一天都会哭闹不止,更何况是远渡重洋的旅程?她怎么忍心把他们留在家里,自己去寻找所谓的“修行”?
林晚星把邀请函折起来,放进抽屉的最深处,和那份“陨落的星辰”的报道放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诱人的蓝图也锁起来,不让它再扰乱心神。
可心里的涟漪却怎么也平息不了。
她走到摇篮边,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脸。陆承宇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在梦里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陆承玥的小嘴张着,时不时咂巴一下,大概是梦到了甜甜的奶。他们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更是她无法割舍的牵挂。
“如果妈妈走了,你们会想妈妈吗?”她轻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摇篮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林晚星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想起收到邀请函时的心动,想起克里特岛的阳光与海,想起母亲照片里的笑容,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小小的生命,忽然觉得无比矛盾。
去,意味着暂时的逃离和可能的新生。那里有理解,有共鸣,有重新开始的机会,甚至可能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
不去,意味着坚守和责任。这里有孩子的哭闹,有陆寒枭小心翼翼的靠近,有琐碎的日常,也有正在慢慢回暖的、属于“家”的温度。
她不知道这封邀请函是谁寄来的。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是真的被她的经历打动,还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头痛欲裂。
晚饭时,林晚星有些心不在焉,给孩子们喂辅食时,差点把勺子里的南瓜泥喂到自己嘴里。陆寒枭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碗,说:“我来吧,你先吃饭。”
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林晚星看着他笨拙却认真地给承玥擦嘴角,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他确实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霸道,学会了沉默和等待,学会了尊重她的节奏。他会记得她爱吃的菜,会在她去阁楼时悄悄关掉走廊的灯,会在孩子们哭闹时笨拙地哄着,甚至昨天她随口说琴弓有点松,今天书房就多了套崭新的松香。
这些改变像温水煮青蛙,让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在某些瞬间,会产生一种“或许可以就这样下去”的错觉。
可克里特岛的邀请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底深处的不安——她真的能彻底放下过去,和他在同一屋檐下,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吗?她真的能在“陆太太”的身份里,找回那个叫林晚星的音乐人吗?
“在想什么?”陆寒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经喂完了孩子,正看着她碗里几乎没动的饭菜。
“没什么。”林晚星低下头,扒了口饭,却觉得没什么味道。
“明天天气好,要不要带孩子们去公园走走?”他像是在找话题,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听说那里的银杏林很漂亮。”
林晚星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邀请函里的话:“在漫长的黑暗里,您始终没有放弃用旋律寻找光明。”
或许,光明不一定只在遥远的克里特岛。或许,它就藏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藏在陆寒枭笨拙的关心里,藏在孩子们纯真的笑容里,需要她自己伸手去够。
“好啊。”林晚星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顺便给他们拍点照片,留着纪念。”
陆寒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好,我让张妈准备婴儿车和毯子。”
晚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些。陆寒枭说起公司里的趣事,虽然大多是些枯燥的商业谈判,他却讲得绘声绘色,像是在说什么好玩的故事。林晚星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在外人面前冷硬如冰的男人,也有这样烟火气的一面。
夜深了,林晚星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那封邀请函。指尖拂过“克里特岛”这几个字,心里的挣扎再次翻涌。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个漩涡,让她深陷其中。
最终,林晚星把邀请函重新折好,放回信封,然后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
或许,她不需要现在就做决定。
七日后才会收到行程安排,这七天里,她可以再想想,再看看。看看自己对这个家的眷恋有多少,看看对陆寒枭的信任有几分,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挑战,或者,去拥抱眼前的温暖。
林晚星把信封放进了书架最高的一层,踮着脚尖才能够到的地方。像是把这个难题暂时搁置,也像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回到床上时,她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无论最终选择是什么,至少此刻,她愿意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身边的人一点机会。
而在书房里,陆寒枭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捏着一个刚收到的加密信息,内容很简单:“邀请函已送达。”
他轻轻删掉信息,将手机扔在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得像大海。
这封邀请函是他托人安排的。他知道林晚星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远离陆家阴影、纯粹为自己而活的空间。克里特岛是她母亲曾经去过的地方,有她熟悉的印记,也有足够的陌生感,或许能让她真正放松下来。
他没有期待她一定会去,甚至做好了她永远不会知道是他安排的准备。他只是想告诉她:你有选择的权利,有离开的自由,也有……被等待的底气。
陆寒枭站起身,走到婴儿房门口,看着里面熟睡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客房紧闭的门,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无论她最终选择什么,他都会支持。
如果她想去克里特岛,他会安排好一切,照顾好孩子,等她回来。
如果她选择留下,他会继续努力,用时间和行动证明,这里也可以成为她的“心灵栖息地”。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户,洒在陆宅的每个角落,像一层温柔的纱,包裹着所有的秘密、挣扎与期待。而那份匿名的邀请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还在扩散,注定要在未来的几天里,掀起一场更汹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