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心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林晚星数着墙上挂钟的秒针。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她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四个小时——陆寒枭说“孕38周双胎随时可能发动,减少活动能降低意外风险”。阳光房的门虚掩着,门外保镖的脚步声规律得像节拍器,每十分钟经过一次。
“陆太太,该测血压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腕式血压计的表带还没碰到皮肤,林晚星就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胃里一阵翻腾。
“135\/85,比昨天高了5个点。”护士在平板上记录数据,声音平稳得像在念购物清单,“张医生说下午加做一次胎心监护,确保胎儿没有宫内缺氧。”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快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她想起上周产检时,张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当时她想问“双胎顺产风险是不是很高”,话还没出口,就被陆寒枭打断:“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晚星胆小,听不得这些。”
那天的产检报告,她到现在都没见过。陆寒枭说“医生说一切正常,报告我收起来了”,可她半夜去书房找水杯时,分明看到那份报告被锁在他的抽屉里,露出的边角上有“子痫前期风险”的字样。
“陆先生吩咐了,今天的午餐加一份海参,说是能增强免疫力。”护工端着餐盒走进来,保温桶打开时,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林晚星胃里的翻腾更厉害了:“我不想吃,闻着恶心。”
“可是陆先生说……”
“我说不吃。”她加重了语气,指尖攥得发白。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的饮食、作息、甚至每天喝多少水,都要经过陆寒枭的“审批”,连医生建议的“适量摄入膳食纤维”,都被他换成了“进口益生菌粉”,理由是“更安全可控”。
护工没再坚持,只是把保温桶盖好放在床头柜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大概是觉得这位养尊处优的陆太太,连挑食的自由都没有。
下午张医生来做胎心监护时,陆寒枭特意从公司赶回来。他坐在离病床三米远的沙发上,手里翻着财经杂志,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监测仪的屏幕。
“胎儿心率很稳定,”张医生调整着探头的位置,语气比平时谨慎了些,“就是陆太太的宫缩频率比上周密集了,虽然强度还不够,但要做好随时入院的准备。”
“需要准备什么?”陆寒枭立刻放下杂志,身体前倾,“剖腹产的话,手术室和血源都安排好了吗?我已经让助理联系了北京的专家,随时可以飞过来。”
“目前来看还没到那一步,”张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林晚星,“陆太太自己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腹痛或见红?”
林晚星刚想开口,就对上陆寒枭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的警告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她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挺好的。”
张医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在病历本上写了些什么,撕下来递给陆寒枭:“这是注意事项,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陆寒枭接过纸条时,林晚星清楚地看到他捏着纸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仿佛那张薄薄的纸是什么烫手的机密。
医生走后,陆寒枭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西装口袋,转身时脸上已经堆起惯常的温和:“医生说你状态很好,再坚持几天,等北京的专家来了,我们就去医院等着。”
“我想自己看看报告。”林晚星盯着他的口袋,声音很轻。
陆寒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没事人一样笑了笑:“都是些专业术语,你看了也不懂,我让助理整理成白话版给你。”
“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有权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她这几周来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反驳。
陆寒枭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晚星,别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生就好,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为我好?”林晚星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是为了孩子吧?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就没别的用了?”
“你非要这么想吗?”陆寒枭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把公司一半的事都推了,天天守着你,难道是为了折磨你?”
“不是折磨,是囚禁。”她轻声说,“连我和医生说话,都要你先审一遍,陆寒枭,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陆寒枭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偏执像化不开的浓雾:“我不能冒险。上次你偷偷联系秦风,差点早产;苏雨晴来闹,你情绪崩溃;周慕白送份乐谱,你又……”他没再说下去,但眼底的警惕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他心里,她的情绪成了最大的“风险源”,必须用严密的控制来“维稳”。
那天晚上,陆母来看她,手里拿着件小婴儿的襁褓,绣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图案。“这是我特意找老裁缝做的,纯棉的,贴身穿舒服。”老太太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寒枭就是太紧张了,你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了孩子,双胎不容易,稳妥点好。”
林晚星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突然觉得很累。她抽回手,轻声说:“妈,我有点累了。”
陆母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是临走时又叮嘱:“听寒枭的没错,他不会害你的。”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晚星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她早上趁护工换床单时,偷偷从张医生的病历夹里抽出来的复印件,上面写着“孕38周,双胎,子痫前期风险较高,建议39周前计划性剖宫产”。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他说的“一切正常”,是怕她知道风险后“情绪波动”。原来在她被蒙在鼓里的这些天,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她什么时候生、怎么生,而她这个当事人,只需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是有场暴雨要来了。林晚星把那张纸重新藏回枕套里,指尖冰凉。她想起刚怀孕时,她还偷偷给孩子织过小袜子,幻想过他们出生后会像谁多一点;想起陆寒枭第一次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时,眼里闪过的笨拙的喜悦。
那些温柔的瞬间,好像都被这日渐收紧的“保护”磨成了碎片。
半夜里,她被一阵剧烈的宫缩疼醒。冷汗浸湿睡衣时,她下意识想按床头的紧急按钮,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她摸出手机,想给张医生发消息,却发现除了陆寒枭和家里的座机,其他号码都打不出去——他大概是怕她“乱联系”,早就让技术部屏蔽了陌生号码。
宫缩的间隙,她看着黑暗中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这座房子像口密不透风的棺材,正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呼吸。门外的脚步声还在规律地响起,保镖的手电筒光束偶尔从门缝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条冰冷的蛇。
她终究还是没按紧急按钮,只是蜷缩着身体,咬着牙熬过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黑暗里,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陆寒枭之间,早就没什么信任可言了。他用“保护”筑起的这座囚笼,连最后一点透气的缝隙,都被他亲手堵死了。
而她能做的,只有在这座囚笼里,等待那个注定要到来的时刻——无论是孩子的出生,还是这场名为“婚姻”的困局,彻底崩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