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总部大厦耸入云端，玻璃幕墙反射着初秋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晚星站在旋转门旁，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米白色的保温桶，指腹被金属提手硌出淡淡的红痕。
这是她第一次来陆寒枭的公司。结婚三年，他从不让她涉足他的工作领域，理由是“商场险恶，不适合你”。她曾以为是保护，如今想来，或许只是不愿让她窥见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前台小姐打量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林晚星报上姓名，声音平静无波：“我找陆寒枭。”
“请问有预约吗？”前台的笑容标准得像程序设定。
“没有。”林晚星微微颔首，“你就说，林晚星找他。”
她的语气不算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前台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总裁办的内线。电话接通的瞬间，林晚星清晰地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阵娇柔的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却让她的脊背莫名发寒。
“抱歉林小姐，陆总正在忙。”前台挂了电话，笑容里多了丝微妙的歉意，“您可以在这里稍等，或者……”
“我自己上去就好。”林晚星打断她，径直走向专属电梯。她知道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曾经被他戏称为“陆太太的特权”。
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林晚星抬手按了顶层的按钮，指尖的颤抖藏在长袖下，连自己都快要察觉不到。保温桶里的山药粥还温着，是她凌晨五点起来熬的，小火慢炖了两个小时，就像她这三年来小心翼翼维系的婚姻，以为慢工能出细活，到头来却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电梯“叮”一声抵达顶层。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男人的低沉和女人的娇俏交织在一起，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林晚星强装的镇定。
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就在这时，门被从里面拉开。陆寒枭的特助秦峰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颔首：“陆太太。”
他的称呼让林晚星微怔，随即轻轻“嗯”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冷硬得像陆寒枭的性格。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阳光倾泻而下，却照不进这房间里的某些角落。
而那个本该属于陆寒枭的真皮办公椅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苏雨晴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愈发脆弱。她赤着脚，裙摆下露出纤细的脚踝，脚趾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随意地搭在办公桌的横杆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银色的钢笔，正是陆寒枭随身携带的那支，笔帽上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
听到动静，苏雨晴抬起头，看到林晚星时，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被惊慌取代。她慌忙把钢笔放在桌上，赤着脚从椅子上跳下来，脚踝似乎崴了一下，踉跄着往旁边躲，一副受惊的小鹿模样。
“晚星姐？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衅，“我……我就是看寒枭哥的办公室太乱，想帮他整理一下，没别的意思。”
林晚星没看她，目光落在办公桌后的休息间门口。那里的门帘动了动，陆寒枭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走了出来，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看到林晚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吃的。”林晚星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早上没吃饭吧？”
她的话音刚落，苏雨晴突然“呀”了一声，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地朝着林晚星扑过来。林晚星下意识地后退，手里的保温桶却被撞得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白色的粥洒了一地，山药和枸杞混在浑浊的液体里，像一幅狼狈的画。更糟糕的是，保温桶里还放了一小碗她特意炖的乌鸡汤，此刻正沿着地毯的纹路蔓延，几滴滚烫的汤汁溅到了苏雨晴光裸的脚踝上。
“嘶——”苏雨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好疼……”
陆寒枭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几步跨到苏雨晴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脚踝，那里果然红了一片。他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抬头看向林晚星时，眼神里已经盛满了寒意：“林晚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晚星怔住了。她看着摔在地上的保温桶，看着苏雨晴泫然欲泣的脸，看着陆寒枭冰冷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不是我推的她。”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是她自己撞过来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陆寒枭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雨晴，语气里的斥责毫不掩饰，“雨晴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着她点？连送个东西都毛手毛脚，你到底有没有点分寸？”
“分寸？”林晚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指着办公椅，指着苏雨晴脚上未干的水渍，指着那支明显被人把玩过的钢笔，“陆寒枭，她坐在你的位置上，玩着你的笔，光着脚在你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这就是你说的分寸？我来给我的丈夫送早餐，却被你当成寻衅滋事，这就是你讲的道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了许久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苏雨晴拉了拉陆寒枭的衣袖，哽咽着说：“寒枭哥，你别怪晚星姐，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也不该在这里给你添麻烦……我现在就走，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起身，脚踝却“无力”地一软，差点摔倒。陆寒枭连忙扶住她，看向林晚星的眼神更冷了：“够了。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马上给我回去。”
“我不回去。”林晚星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陆寒枭，我们昨天约好了要谈谈的。”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陆寒枭将苏雨晴打横抱起，走向休息间，“秦峰，把这里收拾干净，送陆太太回去。”
“寒枭哥！”苏雨晴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看向林晚星的眼神充满了“担忧”，“晚星姐还在生气呢，你这样……”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陆寒枭的声音冷硬如铁，抱着苏雨晴走进休息间，厚重的门帘“唰”地一声落下，将林晚星隔绝在外，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希冀。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晚星和特助秦峰。秦峰低着头收拾地上的狼藉，动作麻利，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空气里弥漫着乌鸡汤的腥气，混合着地毯清洁剂的味道，难闻得让人心烦。
林晚星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原来，在他心里，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她的委屈，她的质问，甚至她的存在，都比不上苏雨晴一滴廉价的眼泪。
“陆太太，我送您下去吧。”秦峰收拾完东西，低声说道。
林晚星没有动，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帘，声音轻得像叹息：“秦峰，你跟着他多久了？”
“五年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以前……很护着我的。”
秦峰沉默了。作为旁观者，他比谁都清楚陆寒枭对林晚星的感情曾有多炽热，可自从苏雨晴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是下属，不该议论老板的私事，只能低下头，避开这个话题。
林晚星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她转身走向电梯，步伐缓慢却异常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碎了过去的某个片段。
走出陆氏大厦，阳光刺眼。林晚星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家？那个充斥着谎言和冷漠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
她没有开车，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像一声声无奈的叹息。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晚星啊，下周末你外公八十大寿，你跟寒枭一起回来一趟吧。”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充满了期待，“你舅舅他们都念叨着要见见女婿呢，你结婚三年，寒枭可就回过一次家。”
林晚星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想起结婚第一年，外公大寿，陆寒枭陪她回去过一次。那天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对长辈恭敬有礼，母亲拉着他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自己的女儿嫁得好。
可现在……
“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寒枭最近很忙，可能……”
“再忙也得抽时间啊。”母亲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外公最疼你了，就盼着你能带着女婿热热闹闹地给他过个寿。晚星，你跟寒枭是不是吵架了？上次视频，我看你脸色就不太好。”
母亲的细心让林晚星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一直报喜不报忧，以为能瞒住所有人，却还是逃不过至亲的眼睛。
“没有，妈，我们挺好的。”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哽咽，“我跟他说说，应该……应该能回去。”
挂了电话，林晚星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该怎么跟母亲说？说她的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说她昨天在结婚纪念日被独自丢下，今天去送早餐还被当众羞辱？说她这个陆太太，在那个女人面前，连个笑话都不如？
秋风越来越凉，吹得她瑟瑟发抖。林晚星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好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以为前方有绿洲，拼尽全力跑过去，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而自己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在陆寒枭的办公室拍的，苏雨晴靠在陆寒枭怀里，手里拿着一支口红，正在给他的衬衫上画爱心，两人笑得无比灿烂。而那句话是：“晚星姐，寒枭哥说，这支口红的颜色，比你平时涂的好看多了。”
林晚星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句挑衅的话，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她删掉短信，拉黑了那个号码，然后站起身，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她要回家。不是为了等陆寒枭，而是为了收拾东西。下周末的家族聚会，她会回去，但不是以陆太太的身份，而是以林晚星的身份。
至于陆寒枭……
林晚星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后视镜里，陆氏大厦越来越远，像一个逐渐模糊的噩梦。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或许，是时候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打碎，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车驶过一条熟悉的街道，那里有一家她曾经很喜欢的花店。林晚星停下车，走进去买了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朝着阳光，灿烂得晃眼。
她把花放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那抹明亮的色彩，嘴角终于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林晚星，你不能倒下。你是会拉小提琴的，你是能在舞台上发光的，你不是只能围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哭泣的废物。
她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家的方向驶去。只是这一次，她的目的地虽然还是那个别墅，心里的方向，却早已不同。
回到别墅时，家里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时钟滴答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倒数。林晚星把向日葵插进花瓶，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走进衣帽间，打开了那个从未被陆寒枭注意过的行李箱。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几件常穿的衣服，几本喜欢的乐谱，还有那把陪了她十几年的旧小提琴。没有名贵的珠宝，没有华丽的礼服，那些他送的礼物，她一件都没带。
仿佛要把这三年来属于“陆太太”的痕迹，彻底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
收拾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陆寒枭打来的。林晚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审问。
“在家。”林晚星的声音平静无波。
“把我放在书房的那份合同送到公司来。”他命令道，语气理所当然。
林晚星握着手机，看着地上半满的行李箱，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大概以为，她刚才的委屈和愤怒，不过是小打小闹，转过身就能像往常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不去。”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寒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林晚星，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闹。”林晚星靠在衣柜门上，看着窗外的天空，“陆寒枭，从今天起，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她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关机。
世界终于安静了。林晚星看着手里的手机，像是扔掉什么烫手的山芋，将它扔在沙发上。然后，她继续收拾东西，动作麻利，眼神里再没有一丝犹豫。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落在那束向日葵上，温暖而明亮。林晚星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咔哒”一声，像是为这段婚姻画上了一个仓促却决绝的句号。
她走到客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家。墙上还挂着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身边，眼里满是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