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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

生与死,希望与陷阱,净化与湮灭,似乎都系于这十步之间。

陈凡站在原地,时间仿佛粘稠的琥珀,将他凝固在抉择的悬崖边缘。银白柱碑静静矗立,顶端光团散发出的“秩序”气息纯净而诱人,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荆棘骨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巨兽最后的馈赠与守护执念,正与那光团产生着温暖的共鸣。体内,暗银印记的部分也传来隐隐的呼应,那是同源力量的吸引。

(心理活动: 如果它是真的……如果‘净化’能解决邪种……如果‘指引’能带我离开……)

他几乎要迈出脚步。这诱惑太大了。在这片绝望的迷失之海中,这可能是唯一一盏真正意义上的指路明灯。

然而。

左臂上,那曾经被污染侵蚀、现已消退但仍残留一丝阴冷麻木感的位置,隐隐刺痛。

脑海中,焦黑盔甲那无声咆哮、最后关于“饵”与“假光”的破碎警告,尖啸回响。

胸膛内,邪种面对这“秩序之源”时,那股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混合了极端渴望与纯粹敌意的疯狂躁动,更是如同冰水浇头。

(心理活动: 不对……太‘好’了。在这种地方,一个濒死的古老设施,恰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提供我最需要的服务?那些变成焦炭的盔甲,难道都是不符合‘条件’的?还是说……‘净化’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噬?)

他想起了石板碎片记录中,那艘巨船最后的“终末回响”协议——将坠落与执念烙印,以期后来者。他想起了负山巨兽至死守望的“最后航标”。这些古老的存在,在绝望中留下的“后手”,往往并非单纯的仁慈,而是混杂着自身的执念、未竟的使命,甚至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转化目的。

这个“寂静之眼”锚点,会不会也是如此?它的“净化”协议,在对抗“混沌迷雾”侵蚀的过程中,是否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扭曲?所谓的“指引”,会不会是指向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或者将它自身的“秩序”烙印,强行覆盖在迷失者身上,将其转化为维持锚点存在的某种“养分”或“零件”?

而那些焦黑盔甲,或许就是无法承受这种“净化”,或者在“净化”过程中发现了真相,试图反抗,最终被锚点的防御机制或扭曲协议彻底“处理”掉的例子?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后退了半步。

几乎在他后退的同时——

“滋……滋啦……”

银白柱碑顶端的光团,那看似稳定的“秩序之源”,表面忽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涟漪!虽然转瞬即逝,恢复了银白纯净,但那一瞬间泄露出的、与周围“混沌迷雾”同源的冰冷、混乱、吞噬的气息,却被陈凡高度集中的感知,尤其是暗银印记对“异常”的敏锐捕捉,清晰地捕捉到了!

与此同时,那宏大温和的引导声音,再次在他意识中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程序化的 “催促”:

“……检测到迷失者产生迟疑……”

“……根据协议补充条款,可展示部分‘指引’内容以增强信任……”

“……正在调取最后记录的稳定‘出口’坐标……”

柱碑表面再次荡漾,一幅比之前星海图简略得多、但也更加具体的局部空间结构图闪现出来。图中标示出一个相对清晰的、位于长眠滩之外某个方向的“薄弱点”,旁边标注着意义不明的符文,但传递出的空间波动感很明确。

“……此坐标指向一处相对稳定的‘间层褶皱’,存在脱离本区域的高概率……”

“……请尽快接受‘净化’,消除身上携带的‘混沌污染’(检测到高强度污染源),以确保安全通过坐标点……”

“……重复,请靠近‘秩序之源’……”

指引信息很诱人,那个坐标点感觉也真实不虚。但最后那句关于“净化混沌污染”以及“高强度污染源”的指向,让陈凡的心脏(意识)狠狠一缩!

邪种!它指的“高强度污染源”,极大概率就是自己体内的邪种!甚至可能还包括自己身上沾染的、来自石板和巨兽的“陨落”气息!

(心理活动: 它要‘净化’掉邪种……或者说,净化掉我身上所有不符合它‘秩序’定义的东西!那之后,‘我’还会是我吗?)

就在这时,或许是受到了锚点力量的刺激,或许是感知到了那“净化”的威胁,陈凡体内的邪种,终于不再满足于无声的躁动!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的苍白寂灭之意,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从他胸口印记中爆发出来!并非针对陈凡,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锐利到极致的冲击,狠狠撞向那银白柱碑和顶端的“秩序之源”!

“嗡——!!!”

柱碑周围纯净的力场瞬间剧烈动荡!水晶簇疯狂闪烁!那银白光团剧烈震颤,表面再次浮现出更多、更明显的灰黑色涟漪,甚至发出一种类似金属扭曲的刺耳尖鸣!

宏大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失去了所有温和伪装:

“……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混沌本源’反应!”

“……判定:极端污染体!威胁等级:最高!”

“……清除协议覆盖引导协议!启动‘寂静之眼’最终防御——‘规则抹除’!”

“轰——!”

柱碑顶端,那团银白“秩序之源”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无比!不再是柔和的指引,而是化作了炽烈的、充满排斥与毁灭意志的银白火焰!火焰并非燃烧,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却蕴含着恐怖“界定”与“净化”力量的射线,如同牢笼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平台,重点绞杀向陈凡——或者更准确地说,绞杀向他体内爆发出苍白寂灭之意的邪种!

陈凡在邪种爆发和锚点反击的刹那,就意识到了灭顶之灾!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将刚刚吸收、尚未完全融合的巨兽暗金力量催动到极致,混合着印记中残存的暗银与苍白之力,全部灌注到手中的暗金荆棘骨中!

“负山!”他意识中怒吼。

暗金荆棘骨仿佛被唤醒,爆发出沉凝厚重的暗金光辉,化作一面巨大的、布满荆棘纹路的虚幻骨盾,挡在陈凡身前!骨盾上浮现出巨兽负山模糊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嗤嗤嗤——!!”

银白净化射线狠狠撞在暗金骨盾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规则层面相互湮灭抵消的诡异声响!暗金骨盾剧烈震颤,表面的荆棘纹路明灭不定,巨兽虚影迅速淡化。银白射线也在不断被消耗、折射。

陈凡如遭重击,胸口印记剧痛,仿佛要碎裂开来,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滑去,重重撞在水晶簇环绕的平台边缘,几簇水晶应声而碎!

(心理活动: 挡不住!这锚点的力量层次太高!)

邪种似乎也被这凌厉的反击激起了更深的凶性,更多的苍白寂灭之力涌出,不再仅仅防御,反而顺着陈凡与荆棘骨的联系,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那些银白射线,疯狂地腐蚀、吞噬其中蕴含的“秩序”规则!

这进一步刺激了锚点的反击。更多的银白火焰从柱碑中升腾而起,整个平台的温度急剧下降,并非寒冷,而是一种万物归序、一切杂芜都被强行“格式化”的恐怖死寂!

“不能硬拼!走!”

陈凡当机立断,趁着暗金骨盾和邪种腐蚀争取到的刹那间隙,强忍剧痛,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黑曜石路径,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亡命狂奔!

身后,银白火焰与苍白寂灭的碰撞爆发出更强烈的无声冲击,整个平台都在震颤,水晶簇成片碎裂!那宏大尖锐的声音如同追命符咒,在雾中回荡:

“……污染体逃逸!锁定追踪!启动全域净化协议覆盖……”

陈凡头也不回,沿着来路疯狂奔跑。两侧的焦黑盔甲残骸在银白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狰狞扭曲。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而纯粹的“净化”意志,如同潮水般从身后的平台扩散开来,开始侵蚀这条路径,侵蚀周围的雾气!

(心理活动: 不能被追上!那个坐标……必须记住那个坐标!)

他拼命回忆柱碑最后展示的局部空间结构图和坐标波动。那是唯一的希望,虽然来自一个充满恶意和陷阱的源头,但那个坐标点本身,感觉是真实的!

狂奔,狂奔!铠甲缝隙似乎都因为过度负荷而迸出细微的裂痕。胸口的印记黯淡到了极点,裂痕密布,传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邪种在刚才的爆发后,似乎也消耗巨大,暂时缩回深处,但那份对“秩序之源”的贪婪敌意丝毫未减。

就在他即将冲出这条由焦黑盔甲标记的路径,重新没入更浓郁的外部灰雾时——

异变突生!

路径旁,一具半跪在地、姿态相对“完整”的焦黑盔甲,其空洞的头盔眼眶中,骤然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净化银光截然不同的幽蓝色火星!

紧接着,一个虚弱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沙哑意念,如同蛛丝般,轻轻缠上了陈凡疾驰而过的意识边缘:

“……后来的……‘饵’……”

“……坐标……是真的……但‘门’……是‘它’的嘴……”

“……要找……‘钥匙’……逆流而上……去‘涨潮’的地方……”

“……小心……摆渡的……”

意念戛然而断,那两点幽蓝火星彻底熄灭,焦黑盔甲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彻底化为飞灰,被身后席卷而来的银白净化光芒吞没。

陈凡心中巨震,但脚步丝毫不敢停,猛地冲出了路径尽头,重新没入铅灰色的浓雾之中!

身后,银白色的净化光芒在路径出口处形成一个明显的边界,不再向外扩散,仿佛那路径和平台是它绝对的领域。但陈凡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锁定感并未消失,只是被雾气暂时阻隔了。

他不敢停留,继续向着远离平台的方向,同时也是记忆中那个坐标的大致方向,拼命逃窜。

直到胸口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让他几乎晕厥,直到身后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银白光芒和净化意志的追踪,他才踉跄着扑倒在一处由巨大腐朽船板形成的夹角里,剧烈地喘息,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

(心理活动: 坐标……钥匙……逆流而上……涨潮的地方……摆渡的……)

那个幽蓝意念留下的碎片信息,在他脑中疯狂回旋。

他摊开左手,掌心因为紧握荆棘骨而被骨刺硌出了深深的凹痕,但荆棘骨依然在,散发着稳定的暗金暖意。右手下意识地抚向胸口,触手是冰冷布满裂痕的铠甲,以及其下那枚同样濒临破碎、却蕴含着更复杂力量的融合印记。

一次看似充满希望的抵达,却以最凶险的背叛和逃亡告终。

他获得了一个可能是真实出口的坐标,却也知道了那出口可能是更恐怖存在的“嘴”。

他得到了一段神秘晦涩的提示,指向“钥匙”和“涨潮之地”。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拖着这具重伤的躯壳和体内愈发危险的邪种,在这片无边无际、危机四伏的长眠滩上,继续挣扎求存,去寻找那渺茫的……“逆流而上”之路。

灰雾无声流淌,掩埋了来路,也遮蔽了去途。

只有手中荆棘骨的微光,和心底那份不肯熄灭的、对“离开”的执念,还在黑暗中,微弱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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