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艇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生命维持系统能源耗尽倒计时的冰冷数字,如同墓碑上的刻痕,记录着走向终点的步伐。十分钟,九分钟,八分钟……窒息般的死寂和绝望,比外界的绝对虚无更令人崩溃。
阿亮和李芸放弃了所有徒劳的尝试,如同虔诚的信徒,守在医疗舱旁。他们将最后一点高能营养液通过医疗舱的应急接口注入,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去温暖、去唤醒沉睡的战友。
“辰哥,零姐……听到吗?我们需要你们……回家……带我们回家……”李芸的声音嘶哑,如同梦呓,一遍遍重复着,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舱盖上,迅速凝结成霜。
阿亮紧闭双眼,额头抵着舱壁,将所有杂念摒除,将全部的精神集中,试图穿透那层阻碍,将自己的意志、那份不屈的求生渴望、对故土的思念,传递进去。他想起了“灯塔”基地的训练,想起了与江辰并肩作战的岁月,想起了老枪,想起了所有牺牲的战友……一股灼热的、不甘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
“辰哥……别放弃……我们还有仗要打……‘织网者’那群杂碎……还在我们家门口……”他低声嘶吼,拳头攥得发白。
或许是这至诚的呼唤产生了效果,或许是外界的绝境刺激了最深层的本能,又或许是注入的营养液起了最后的作用——
医疗舱内,异变陡生!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零”。她周身的乳白色光晕不再平稳荡漾,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起来!眉心那淡金色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中,无数细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破碎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现、交织!她的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充满痛苦和混乱的嘶鸣,仿佛在无数个噩梦的碎片中挣扎!监测仪器显示她的脑波活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却又混乱不堪,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
“零姐!”李芸惊呼,却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江辰那边也出现了剧变!他手腕上的“星璇”不再是稳定搏动,而是爆发出忽明忽灭、极不稳定的刺眼蓝光!表盘上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呼吸般开合,每一次开合,都迸发出更强的光芒和更混乱的能量波动!他的身体绷紧如弓,脸上肌肉扭曲,显示出极大的痛苦,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他的脑波图更是变成了一片疯狂的、代表极度精神冲突的杂波!
“他们在对抗!对抗那个虚假的信号!对抗这片虚无的压制!”阿亮瞬间明悟!江辰和“零”的潜意识,正在凭借“信标”与“共鸣之核”的本能,冲击着这片“织网者”制造的虚拟牢笼!
“帮他们!集中精神!想着地球!想着阳光!想着真实的一切!”阿亮对着李芸大吼,自己也闭上眼,拼命在脑海中构建着记忆中最真实、最鲜活的画面——基地外清晨的阳光,泥土的气息,战友的笑脸,地球的蓝色轮廓……他将这些画面,这些情感,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向医疗舱,刺向那片混乱的能量场!
李芸也立刻照做,她回忆着实验室的灯光,药水的味道,江辰清醒时坚定的眼神,阿亮插科打诨的笑容……所有属于“真实”的细节,被她凝聚成信念的洪流。
两人的意志,如同微弱的火苗,汇入江辰和“零”那狂暴的精神风暴中。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江辰和“零”的痛苦挣扎愈发剧烈,“星璇”的光芒明灭频率快到令人心悸,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零”的嘶鸣中甚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但渐渐地,变化产生了!
在那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一点极其纯净、稳定的乳白色光晕,从“零”的眉心印记中剥离出来,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这光晕温柔而坚定,开始主动引导、梳理周围狂暴的能量流,将“星璇”那充满破坏性的蓝光一点点安抚、收束!
是“零”!她作为“共鸣之核”的净化与引导本质,在巨大的压力下被彻底激发!她在本能地帮助江辰稳定“信标”的力量!
与此同时,江辰那混乱的脑波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识片段,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猛地抓住了阿亮和李芸传递来的“真实”意念!
地球……阳光……战友……家!
这个意念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间在江辰的意识深处炸开!
“星璇”那狂暴的蓝光猛地一滞,随即,所有的光芒如同百川归海般,向内疯狂收敛!不是熄灭,而是凝聚!凝聚成一点微小到极致、却亮到无法直视的幽蓝奇点!那奇点内部,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秩序与法则!
“打破……虚妄……”
一个冰冷、疲惫,却带着斩钉截铁般决绝的意念,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阿亮和李芸的脑海!是江辰!是他的意识在苏醒!
“直面……回响!”
“零”的意念紧随而至,空灵而威严,带着一种涤荡一切的净化之力!
嗡!!!!!!!
“星璇”凝聚的幽蓝奇点与“零”眉心的纯净白光,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共鸣频率!两股力量不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融合、升华,化作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仿佛由纯粹“秩序”与“真实”概念构成的璀璨光柱,轰向探测艇的舷窗,轰向外界那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阿亮和李芸“看”到了!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了剧烈的、无形的涟漪!紧接着,一道道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纹路,在虚空中蔓延开来!纹路后面,不再是虚无,而是……模糊的、熟悉的星辰背景!虽然扭曲,虽然遥远,但那确实是真实的宇宙星空!
“虚妄”被撼动了!“回响”通道被打通了!
“成功了!”阿亮和李芸狂喜惊呼!
然而,就在这成功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识,如同被惊动的洪荒巨兽,从虚无的深处猛地苏醒!它带着被触怒的狂暴,化作无数扭曲的、暗红色的能量触手,沿着刚刚被打通的“回响”通道,狠狠撞向探测艇!是“织网者”布置的屏障防御机制!它要强行弥合裂缝,并将这些“蝼蚁”彻底碾碎!
“不好!”阿亮脸色剧变!
刚刚完成共鸣一击的江辰和“零”,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星璇”光芒黯淡,裂纹似乎扩大,“零”眉心的印记也变得模糊。他们已无力再抵挡这反击!
眼看暗红触手就要将探测艇连同那脆弱的通道一起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
阿亮的眼神猛地变得无比锐利和疯狂!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路径在脚下!信标是钥匙!打破虚妄,需要“回响”的坐标……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撞击”!
“芸姐!抱住辰哥和零姐!”他嘶声咆哮,用尽最后力气,扑到几乎瘫痪的控制台前,双手狠狠拍在一个标有“紧急跃迁过载”的、从未敢触碰的红色按钮上!
“要回家……就一起回!”
轰!!!!!!!
探测艇残存的、本应用于维持最后几分钟生命的备用能源核心,被阿亮强行过载引爆!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洪流,并非用于推进,而是全部灌注到了艇体结构本身以及……与艇体短暂连接的、那条刚刚被打通的、极不稳定的“回响”通道中!
探测艇不再是飞船,而是在这股自毁性能量的推动下,变成了一枚……人肉炮弹!一枚蕴含着“星璇”与“零”共鸣坐标的、撞向虚妄屏障的……炮弹!
天旋地转!意识剥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阿亮仿佛看到,舷窗外那布满裂痕的虚无屏障,在自爆能量和共鸣坐标的双重冲击下,如同摔碎的镜子般,轰然崩塌!后方,是璀璨的、真实的星河!
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