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异的指尖触及底片冰凉的表面,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探入那片混沌的黑暗时,他仿佛瞬间坠入了一个无声的、粘稠的漩涡。
没有预想中激烈的能量冲击,也没有清晰的画面碎片。初始的感知是一片极致的虚无和冰冷,如同置身于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但这种虚无并非空寂,而是充满了某种沉睡的、庞大的意志,如同深海之下潜伏的巨兽。
凌异稳住心神,没有强行突破,而是让自己的意识如同水母般,轻柔地漂浮在这片意识的深渊里,试图与那沉睡的意志建立某种微弱的共鸣。他回忆着恩师沈牧之的气息,回忆着那些在暗房里度过的、充满药水味和温暖灯光的时光,将这份带着思念和疑问的情绪,作为探路的信号,缓缓释放出去。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死寂般的冰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冻结。
但渐渐地,在那片虚无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丝微弱的、充满了悲伤、恐惧以及……警告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是师父残留的意识碎片!
凌异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感知,追逐着那丝波动。眼前的黑暗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极其模糊、扭曲、不断晃动的影像碎片,仿佛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
—— 一双苍老的手(是师父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地拿着这张底片,底片上似乎有诡异的黑影在蠕动……
——一个急促的、压低的声音在说:“……它醒了……不能再留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着一个熟悉的房间(是师父的暗房!),火焰的颜色似乎带着不正常的幽绿……
——最后,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却无比清晰的定格画面: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悬浮着一个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东西!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却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
就在这定格画面出现的瞬间,凌异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恶意顺着他的精神连接,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反噬回来!这股恶意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灵体或诅咒,它不仅仅是怨念和仇恨,更带着一种原始的、想要同化和湮灭一切存在的本能!
“呃啊!”凌异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无数冰冷的针扎穿,几乎要瞬间溃散!他想要切断连接,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仿佛被那黑暗中的影子黏住了,正在被疯狂地拖向深渊!
与此同时,暗房内异变陡生!
工作台上那张底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表面那些霉斑和划痕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浓稠如墨的黑气!七盏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颜色变得幽绿,仿佛鬼火!整个暗房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天花板上开始渗出冰冷的水珠!
“凌老板!”玲灵虽然闭着眼,但结界传来的剧烈冲击让她瞬间明白凌异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她感到一股庞大无比的阴冷力量正在疯狂冲击着她构建的守护结界,结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边缘不断被侵蚀消融!那感觉,就像是用一张薄纸去阻挡海啸!
她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守护信念都灌注到结界之中!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一定要守住!她想象着自己化作最坚固的壁垒,死死挡在凌异和那股恐怖恶意之间!胸前的护身符再次传来温热感,但与这次冲击的力量相比,如同杯水车薪!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结界最外层终于承受不住,出现了裂痕!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绝望的意念如同寒风般渗透进来!
凌异在外界结界的保护和内部恶意的双重冲击下,濒临崩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想起了师父留下的信息——“显影”!不仅仅是窥视,而是要“显影”出真相!
他放弃了抵抗那股拖拽力,反而集中残存的所有精神力,不再是被动接收影像,而是主动地将刚才看到的那个定格画面——那个存在于黑暗中的扭曲阴影——强行“印刻”出来!他要将它从意识的层面,拉到现实的层面!
“显!”
随着凌异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工作台上那张底片上方,空气中的水汽和弥漫的黑气迅速凝聚,竟然真的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形的阴影轮廓!虽然极不稳定,但那股吞噬一切的恶意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
而这个被强行“显影”出的阴影,似乎对玲灵的结界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反应,它……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仿佛在“观察”这个阻碍它的能量场。
就是这一瞬的停顿,给了凌异喘息之机!他猛地切断了精神连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般向后倒去,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而那个被显影出的阴影轮廓,也因失去能量支撑,瞬间溃散,化作黑气重新缩回底片之中。底片停止了震动,表面的异象也消失了,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暗房内,只剩下油灯恢复正常颜色的火苗,以及瘫倒在地的凌异和几乎虚脱、结界破碎的玲灵。
两人都受了重创,但凌异在昏迷前,脑海中死死印下了那个阴影的形象,以及一个从师父残留意识中捕捉到的、充满恐惧的名称——
“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