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雷山、于正来、李铁竹等人也撤了回来,身上带着硝烟和寒气。雷山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的儿子,大步走过去,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探了探雷终滚烫的额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小兄弟,咋样?”雷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彦儒刚好完成了伤口的初步清创引流,脓血被排出一些,敷上了捣碎的草药。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吁了口气:“引流还算顺利,烧暂时还没退,但炎症控制住一点了。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让他静养,补充营养。”他看了一眼刘铁坤锅里翻滚的糊糊,“这热汤……来得太及时了。”
冯立仁也走了过来,拍了拍雷山的肩膀:“雷大哥,放心,小终命硬,扛得住。咱们都扛得住。”他环顾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众人,“敌人暂时被甩开了,但风雪太大,夜里行军太危险。老刘,这地方隐蔽性还行,让大家伙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歇两个时辰。天一亮,立刻出发!”
热腾腾的、带着奇异松香的糊糊被分到每个人手里,包括伤员。虽然味道苦涩粗糙,难以下咽,但那滚烫的温度流入冰冷的胃里,却如同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生命力。李铁兰小心地喂了雷终几口米汤。李铁菊抱着冯程,小家伙似乎被温暖的气息安抚,含着手指睡着了。
雷山端着破碗,蹲在儿子担架旁,默默地看着陈彦儒小心地给雷终喂药。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脸庞,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忧虑交织在一起。他低声对冯立仁说:“立仁,等打跑了鬼子,咱得把这漫山遍野,都种上树!多种点松树,虽说长得慢,可扎得深,抗风!让后人知道,这片山,是咱中国人的根呐!”
冯立仁重重地点头,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投向风雪弥漫的黑暗远方,仿佛看到了那片焦土上重新挺立的苍翠:“对,种树!种它个漫山遍野!让鬼子砍掉的,咱十倍百倍地种回来!让后人乘凉,让风沙止步!雷大哥,到时候,还得靠你这老猎手带路,找最好的苗子!”
陈彦儒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着两位战士那质朴而坚定的誓言。他的手掌心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糊糊,热气腾腾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雷终腰间那微微露出一点的、绣着小松树的绷带刀鞘上。那小松树仿佛在风中摇曳,给人一种顽强生长的感觉。这让陈彦儒不禁想起了自己妹妹照片背后那片被战火蹂躏的故土,那片曾经美丽而如今却满是疮痍的土地。
他轻轻地搅动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糊糊,思绪却早已飘远。他低声说道:“种树……这可是一门大学问。选什么树种,怎么育苗,怎么防治病虫害……我还只是在北平图书馆里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等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或许还应该再去深造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时刻,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如同那碗里的热糊糊一样,温暖而坚定。
风雪在岩石外呼啸,小小的篝火在背风的角落顽强地燃烧着,映照着每一张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庞。刘铁坤的锅底刮得干干净净,那点带着松针清香的暖意,支撑着他们熬过这漫长的寒夜,等待黎明,等待向北的路,等待那终将到来的、亲手种下新绿的春天。
火光摇曳中,雷终似乎安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洞外,一根被爆炸气浪震落、挂满晶莹冰凌的松枝,静静地躺在雪地上,枝头几颗饱满的松果,在雪光的映衬下,透出顽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