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
季昌明一夜没睡，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刚接到市委办公厅的通知，李达康要召开紧急常委会，议题直指他们检察院的“违规办案”问题。她就知道，这事儿要糟。
侯亮平这个惹祸精，捅了个天大的马蜂窝。现在李达康要正式宣战了，他这个检察长，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他正头疼该如何向新来的沙瑞金书记汇报这件事，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公安局长赵东来的专线。
“季检，出事了！”电话一接通，就传来赵东来焦急万分的声音。
季昌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东来局长，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蔡成功……蔡成功在市局被人打了，伤得很重，刚刚送去医院抢救！”
“什么？！”季昌明大吃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谁干的？”
“是另一个在押犯人，叫常成虎。他们俩在走廊里偶然遇上，起了冲突……”赵东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无奈。
偶然？季昌明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他立刻意识到，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还在抢救，医生说有生命危险。季检，这件事……是我工作的失职，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季昌明打断了他，“你马上派最得力的人，封锁医院，保护好蔡成功，绝对不能让他再出任何意外！另外，彻查这件事，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偶然’！”
“我明白！”
挂了电话，季昌明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欧阳菁的事还没解决，蔡成功又出事了。而且是在公安局的地盘上出的事。这下，侯亮平那只猴子，怕是要闹翻天了。
他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反贪局的号码。
“让侯亮平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几分钟后，侯亮平推门走了进来。他也是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显然，他对欧阳菁的审讯，还在兴头上。
“季检，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新指示？”他一进门就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急不可耐，“我跟您说，欧阳菁的心理防线就快要崩溃了，我再加把火，保证让她把所有事都吐出来！”
季昌明看着他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亮平，你先坐下。”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沉重地说，“欧阳菁的审讯，先停一下。我这里，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侯亮平看她脸色不对，心也沉了一下。“什么消息？”
“你的发小，蔡成功，”季昌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刚刚在市公安局，被打了。”
侯亮平愣住了，好像没听懂他的话。“被打了？什么意思？”
“他被另一个犯人袭击，伤得很重，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有生命危险。”
轰！
季昌明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侯亮平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他脸上的亢奋和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冲到季昌明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死死地盯着他，“这不可能！他人在公安局，怎么会被打？谁干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充满了愤怒。
“是另一个叫常成虎的犯人。赵东来局长的解释是，两个人偶然相遇，起了冲突。”季昌明平静地复述着。
“偶然？冲突？！”侯亮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季检，你信吗？我前脚刚把欧阳菁抓了，李达康的狗腿子后脚就把我的关键证人打得半死！你告诉我这是偶然？！”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在办公室里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是李达康！就是李达康干的！他这是在杀人灭口！他这是在向我示威！”他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瞪着季昌明，“他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他做梦！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心里有鬼！这个案子，我查定了！我一定要把他拉下马！”
季昌明看着几乎失去理智的侯亮平，眉头紧锁。“亮平，你冷静一点！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已经让赵东来彻查了。”
“查？让他自己查自己吗？”侯亮平根本听不进劝，“季检，我不能再等了！蔡成功在他们手里，随时都可能被灭口！我要求，立刻把蔡成功转到我们检察院来！由我们自己的人保护！”
季昌明摇了摇头：“不行。蔡成功现在是重伤病人，在医院抢救，不适合转移。而且，他目前是公安机关的在押犯，我们没有理由强行提人。”
“没有理由？”侯亮平怒极反笑，“他被殴打成重伤，这还不是理由？公安局连一个在押犯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季检，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必须要把人要过来！”
“侯亮平！”季昌明也火了，猛地一拍桌子，“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检察长，不是你的下属！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停止一切工作，回北京去！”
侯亮平被他这一声吼给镇住了。他看着季昌明那张严肃到极点的脸，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胸中的怒火还在燃烧，但理智告诉他，跟季昌明硬顶，没有任何好处。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季检，我不跟你争。”他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固执，“人可以不转过来，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见赵东来，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我还要去医院，亲眼看看蔡成功的情况！”
季昌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她知道，不让他去，是不可能的。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摸摸地去，还不如摆在明面上。
“陆亦可呢？”他忽然问道。
“在审讯室外面候着。”
“你叫上她，你们两个一起去。”季昌明做出了决定，“记住，你是检察官，代表的是省检察院。注意你的言行，不要冲动，一切按程序来。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他这是不放心侯亮平一个人，让陆亦可跟着，既是监督，也是个缓冲。
“我明白了。”侯亮平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季昌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季检，我再说一遍，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陈海的车祸，蔡成功的被打，背后是同一伙人。他们的目标，就是阻止我们查案。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我们必须强硬起来！”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昌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他知道，侯亮平说的，或许是对的。
汉东这潭水，真的要被彻底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