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公安局光明区分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将不大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也让墙角的每一丝阴影都无处遁形。蔡成功被两名警察带进来,按在冰冷的铁椅子上。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审讯桌后,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个,他不认识,但看那气场,就知道是个大官。那人正是连夜赶来的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
赵东来也在打量着蔡成功。这就是搅动了京州风云的大风厂老板?看起来,也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
“蔡成功。”赵东来没有看手边的卷宗,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时间都有限,就不绕圈子了。今天找你来,就问几件事,希望你老实回答。”
蔡成功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他现在就是个破罐子,反正已经这样了,谁来审都一样。
赵东来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一一六’事件,你作为大风厂的法人代表,煽动工人暴力抗法,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这件事,你认不认?”
“我呸!”蔡成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了,“什么叫煽动工人?那是自卫!是他们山水集团找了一帮假警察,开着假警车,要活活烧死我们!我们不反抗,难道就站着等死吗?你们警察不抓放火的,倒来抓我们这些受害者,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一激动,手铐就在铁椅子上撞得哗啦哗啦响。
赵东来身边的两名干警脸色一沉,刚要呵斥,却被赵东来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法?”赵东来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蔡成功,你跟我谈王法?那你跟丁义珍勾结,拿了美国的护照,准备外逃,这是遵守的哪门子王法?”
蔡成功一愣,随即破口大骂:“放屁!我什么时候跟丁义-珍勾结了?我连他妈的他去美国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你们别想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丁义珍那是高小琴的人!是他们山水集团一伙的!他们才是蛇鼠一窝!”
“高小琴?”赵东来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据我们调查,你跟山水集团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自愿放弃了对大风厂职工的安置责任。为了拿到那笔钱,你把几千口工人的饭碗都给卖了,现在还有脸在这里喊冤?”
“我没有!”蔡成功激动地站了起来,但立刻被身后的警察死死按住。他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对着赵东来嘶吼道:“那合同是假的!是高小琴那个毒妇伪造的!我蔡成功再不是东西,也干不出卖工人的事!那五千万,是过桥贷款!是她设的套,一步一步把我往死里坑!”
“过桥贷款?”赵东来和身边的两名干警对视一眼。这个词,在卷宗里可没有详细记录。
“对!就是过桥贷款!”蔡成功喘着粗气,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恨意却越来越浓,“我跟京州城市银行的欧阳菁行长,早就谈好了一笔贷款,用来给工人们发安置费,维持工厂运转。可银行放款要走流程,我这边火烧眉毛了,等不及。高小琴就主动找上我,说可以借我五千万过桥,用六天,等银行贷款下来,我再还给她。”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痛苦和悔恨的表情:“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病急乱投医,就答应了。谁知道……谁知道这他妈就是个陷阱!六天之后,银行那边突然变卦,说贷款批不了了!我拿什么还高小琴的钱?她就拿着那份假的股权转让协议,说我不还钱,大风厂就是她的!你们说,天底下还有这么黑心的人吗?”
赵东来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身边的记录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等蔡成功说完,赵东来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说,银行那边突然变卦?哪个银行?谁负责的?”
“京州城市银行!就是欧阳菁!李达康书记的老婆!”蔡成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来了!赵东来心里一动,知道终于问到点子上了。这才是李达康书记让他连夜突审的真正目的。
“欧阳菁?”赵东来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她为什么突然不给你贷款了?你们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
“我他妈哪知道她发什么神经!”蔡成功一脸愤恨,“我去找她,她就跟我打官腔,说什么风险评估没通过。放屁!之前评估的时候怎么就通过了?早不通过晚不通过,偏偏在我借了高小琴高利贷之后就不通过了!这不明摆着是她们俩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吗?”
“串通好了?你有什么证据?”赵东来追问道。
“我没证据!我要是有证据,我还会坐在这里?”蔡成功颓然地靠回椅子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蔡成功就完了。不光是城市银行,我找遍了京州所有的银行,没有一家肯贷款给我!我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是欧阳菁亲自给各家银行的行长打了招呼,说我蔡成功信誉破产,谁也不准给我贷款!她这是要逼死我!逼死我们大风厂上千号工人!”
赵东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蔡成功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欧阳菁的行为,虽然算不上直接的犯罪,但也绝对是违规操作,性质很严重。
但是,这跟“受贿”又有什么关系?蔡成功又是凭什么去举报欧阳菁受贿的?
赵东来决定换个角度切入。他给身边的干警使了个眼色,那名干警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蔡成功,我们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最高检来的侯亮平处长,是什么关系?”
蔡成功正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愤,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都懵了。
“侯亮平?什么侯亮平?”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警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别装蒜了!”另一名干警厉声喝道,“侯亮平,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你最好的发小,好兄弟!你会不认识?”
蔡成功这才恍然大悟,他愣愣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你们……你们问这个干什么?我跟亮平是发小,这谁都知道,但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名干警冷笑一声,拿出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材料,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关系?有人举报,你和侯亮平合伙做生意,你负责在前面揽钱,他负责在后面用权力摆平。这次大风厂的股权转让,你是不是也分了他好处?你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你……你胡说八道!”蔡成功气得浑身发抖,他死死地盯着那名干警,眼睛都红了,“谁他妈举报的?让他站出来!我蔡成功就是烂到底了,也不会拉着亮平下水!他是个检察官,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做什么生意?做什么他妈的生意!你们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今晚审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一一六”事件,也不是为了丁义珍,他们是冲着侯亮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