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推开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这声音在剑拔弩张的现场,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欧阳菁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米色风衣,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出奇的平静。她没有看那个被李达康一句话噎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侯亮平,甚至没有看那个挡在车前的陆亦可。
她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落在了李达康的身上。
车窗内外,四目相对。
李达康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冰冷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愤怒?是失望?还是……一丝不易察超的愧疚?
欧阳菁读不懂,也不想去读了。
她对着车里的李达康,轻轻地说了一句:“达康,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自己处理。”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句话,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和李达康,彻底地划清了界限。她是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那些检察官,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李达-康无关。他只是一个毫不知情、单纯来送前妻一程的普通人。
说完,她不等李达康回答,便毅然地转过身,轻轻地关上了车门。
这个关门的动作,仿佛是一个仪式,彻底关上了她和李达康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关上了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侯亮平,直接看向他身后的陆亦可。
“陆检察官,是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作为银行行长的那种冷静和沉稳,“我跟你走。”
她主动走向陆亦可,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表态。她选择了向程序和规则低头,而不是向那个咋咋呼呼、不可一世的侯亮平屈服。
这无疑是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侯亮平的脸上。他本来还想上前,亲自给欧阳菁戴上手铐,上演一出“正义战胜邪恶”的大戏。可现在,人家根本不理他,直接找上了他的“下属”。
他成了那个被彻底无视的、多余的人。
陆亦可也没想到欧阳菁会这么配合。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身后的两名女检察官使了个眼色。
两名女检察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了欧阳菁的身边。没有上手铐,也没有任何粗暴的动作,只是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这是陆亦可能给予一个主动配合的副厅级干部的,最后的体面。
“欧阳行长,谢谢你的配合。”陆亦可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说道。
现场的气氛,因为欧阳菁的下车,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紧张的对峙,已经结束了。
李达康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欧阳菁平静地走向那群检察官,看着她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个天大的麻烦,总算是从他车上挪下去了。
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他的妻子(前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检察院的人像犯人一样带走。而他这个市委书记,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侯亮平的身上。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像一个被人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对着前排的司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老赵,掉头。”
“回市委。”
“是,书记。”老赵如蒙大赦,连忙发动了汽车。
黑色的奥迪A6,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缓缓地掉头。车身在原地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弧线。
在车子与侯亮平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李达康始终没有收回他那冰冷的目光。他就那么直勾勾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侯亮平。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侯亮平被他盯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辆车不是车,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
车子缓缓起步,加速,最终汇入远处的车流,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那红色的尾灯再也看不见,侯亮平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了。他的双腿,在微微地发抖。
“侯……侯哥,你没事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是林华华。她看着侯亮平那张比纸还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刚才也被李达康那眼神吓得不轻。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那是一种能把人活活冻死的冰冷和杀气。
“没……没事。”侯亮平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被带上检察院专车的欧阳菁,仿佛想从这个“战利品”身上,找回一点点自信和尊严。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们回去!连夜审问!”
他要撬开欧阳菁的嘴,他要拿到李达康的罪证!他要让那个敢当众羞辱他的男人,付出代价!
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侯亮平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种混杂着恐惧、羞辱和疯狂报复欲的情绪,彻底吞噬了。
他知道,从今天晚上开始,他跟李达康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