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是去毒死里希特的‘神’。”
影子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这不再是谈判,而是一场契约的宣告。
弗朗索瓦的理智在尖叫着拒绝。他是个档案员,一个破坏者,而不是一个刺客。他的武器是混乱与逻辑的错位,而不是精准的投毒。但他深知,自己此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拒绝的代价,就是被影子交出去,或者被克劳斯的爪牙撕成碎片。
“你的‘神’,在哪?”弗朗索瓦的声音异常冷静,这是他身为科学家,在面对未知实验对象时的本能反应。他需要数据,需要变量,需要一切可计算的要素。
影子似乎很欣赏这份冷静。他转身,拿起一根油污的铁棍,指向墙上那张巨大的管网图。他不是在指一个点,而是在指一个系统。
“里希特的‘神’,不是一个东西,是一个循环。”影子的铁棍从烟囱的位置划下,连接到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锅炉系统。“他用的燃料很特殊,不是煤,而是一种经过初步处理的‘有机物’——那些死于‘水晶化’的囚犯尸体。焚烧他们提炼出的某种高能气体,再通过增压管道,输送到他位于地下的核心实验室,为他那座‘炼金炉’提供能量。”
弗朗索- 瓦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终于明白了里希特那“神启”实验的可怕本质。那不只是瘟疫,而是一条完整的、以生命为燃料的工业化生产线。
“里希特以为自己控制了整个循环,”影子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但他不懂工程。他只懂理论。而这个营区最古老的秘密,就是我懂。在这栋工棚地下,有一座被废弃的阀门总承,是营区初建时留下的。从那里,我可以将你的‘钥匙’,直接注入到通往他‘神殿’的主供气管道里。”
他放下铁棍,逼近一步,巨大的身影几乎将弗朗索瓦完全笼罩。
“我的要求很简单。当里希特为他的‘神’点燃下一次祭火时,我要你,把你的‘钥匙’,变成那场大火里唯一的氧气。”
弗朗索-瓦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将整个系统反向利用的、精妙而致命的阴谋。但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缺口。
“如何送我的‘钥匙’到那个总承?它不是气体,是液体。而且……里希特现在满营区找我,他封锁了每一个出口。”
“所以,你还需要一个‘幽灵’的身份。”影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而我,就是铸造幽灵的人。”
他拍了拍手。地下室角落里一个原本在打瞌睡的瘦高个囚犯立刻站了起来,眼神精明而灵活。
“这是‘耗子’,”影子介绍道,“这个营区最好的小偷。他能从党卫军的口袋里偷走他们的配给餐,还能让他们以为是上帝的旨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弗朗索 wales 被扔进了影子的“熔炉”。
他身上的囚服被剥下,扔进一个装满化学溶剂的桶里。耗子递给他一套满是油污的机械工连体服。
“脱掉你过去的皮,档案员。”影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你的头发太长,眼神太干净,走路像个知识分子。这些东西会把你送上绞刑架。”
没有理发推子,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影子的一个手下粗暴地将弗朗索瓦的头发剪得参差不齐,像被啃过一样。然后,影子亲自抓起一把沾满机油的棉纱,用力地擦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
“记住这个味道,”影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皮肤。你不再是弗朗索瓦,你只是一个修理锅炉的、没人会在意的油腻鬼。”
改造完毕,镜子已经不存在,但从一滩积水里,弗朗索瓦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一个头发杂乱、满脸油污、眼神警惕而麻木的劳工。那个巴黎大学的博士,那个温文尔雅的档案员,已经被埋葬在那具松木棺材里了。
“第一份工作。”影子递给他一个工具箱和一张伪造的“工作许可”。“从今天起,你是锅炉房的零时维修工。你的任务,是熟悉那栋建筑,记住每一条管道,每一个阀门。尤其是通往烟囱的排灰系统。”
“我去那里做什么?”弗朗索瓦问。
“取一份样本。”影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放的那把火,烧掉了很多东西,但总会留下灰烬。我要你,从烟囱底部,取一份最原始的、来自里希特‘神殿’的灰烬。”
“为什么?”
“因为我要知道,他的‘神’在吞噬你的‘钥匙’之后,会排出什么样的‘粪便’。”影子的语气冰冷而残酷,“知己知彼,是所有战争的唯一法则。”
弗朗索瓦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工作许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比医疗所更深、更黑暗的地狱。这里没有温情,没有信仰,只有冰冷的交易和赤裸的生存法则。
他不再是棋盘外的那只手,他成了棋子本身,一颗即将被投入战场的、不知会落在何处的棋子。
与此同时,在营区另一端的党卫军总部,里希特站在一扇单向玻璃前,静静地看着实验台上的一排试管。
他的实验室已经转移,这里更安全,设备也更精良。
“长官,”一名年轻的助手恭敬地报告,“对所有囚犯的血液样本筛查已经开始。但……牧师的尸体解剖报告出来了。”
里希特没有回头。“直说。”
“他的体内,没有发现任何‘水晶孢子’的痕迹。但是……他的细胞呈现出一种……一种被剧烈‘消化’过的状态,细胞器严重受损,能量耗尽,仿佛……仿佛身体里爆发了一场微观层面的战争。”
里希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
“消化……我喜欢这个词。”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那不是战争,孩子。那是‘进化’。一个新物种被引入了生态系统,开始捕食原有的物种。”
他走到实验台前,拿起一支滴管,小心翼翼地从一支试管中吸起一滴淡蓝色的液体——那是他从停尸间爆炸后的瓦砾中收集到的、弗朗索瓦血液的残余物。
“我们的朋友,那位‘档案员’……他不是想治愈我的‘神启’。”里希特将那滴血液滴在显微镜的载玻片上,眼中充满了欣赏与痴迷。
“他为我的‘神’,创造出了一个天敌。”
他凑到目镜前,轻声呢喃,仿佛在与情人对话:
“现在,让我们看看……在我的世界里,到底谁,才是最终的捕食者。”
营区的权力棋盘上,两个最危险的“玩家”——一个躲在暗处,准备将唯一的钥匙插入地狱之门;一个站在光明里,试图为他的“神”铸造一个最终的天敌。
战争的下一回合,已经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