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军府深处的地牢入口,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燕昭阳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劲装,长发高束,更显利落冷峻。
延卿跟在她身侧,伤势未愈,脸色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但他眼神沉静,并无惧色。
看守地牢的侍卫躬身行礼,打开沉重的铁门。
“人在里面?”燕昭阳问。
“回殿下,三名活口,分开关押。其中一个伤势较轻,嘴也最硬。”
阴暗的甬道深处,一间刑讯室内,一名黑衣刺客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受过拷问,但眼神凶狠,带着亡命之徒的桀骜。
燕昭阳走进去,目光扫过刑架上的犯人,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各式刑具。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一旁,拿起一把小巧却闪着寒光的弯钩,在手中把玩。
延卿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如同她的影子。
“谁派你们来的?”燕昭阳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刑室里回荡,不带丝毫温度。
那刺客啐出一口血沫,别过头,一言不发。
燕昭阳也不生气,她走到刺客面前,用那弯钩的尖端,轻轻挑起刺客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画舫上的弩箭,淬了‘幽萝’之毒,”她的声音很平,“想要本宫的命?”
刺客眼神闪烁,却依旧沉默。
“你不说,本宫也猜得到。”燕昭阳收回弯钩,语气淡漠,“江南案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有人坐不住了,想杀人灭口,顺便……除掉本宫和九千岁,一石二鸟。”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那刺客:“是西厂?还是……宫里哪位贵人?”
听到“宫里”二字,刺客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燕昭阳和延卿的眼睛。
延卿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是东厂督主特有的阴冷压迫感:“你的同伙,未必都像你这般硬气。说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将目光扫过墙上的刑具,意思不言而喻。
那刺客浑身一颤,显然对延卿极为恐惧,却还是咬紧了牙关。
燕昭阳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很好,有骨气。”
她转身,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吩咐:“去,把另外两个带过来,让他看着。”
很快,另外两名受伤更重的刺客被拖了进来,扔在地上。
燕昭阳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蹲下身,手中的弯钩在那人完好的手臂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本宫再问最后一遍,”她抬头,看向刑架上那个“硬骨头”,“谁,是主使?”
刑架上的刺客看着同伴痛苦蜷缩的身体,额头青筋暴起,嘴唇哆嗦着,还是没有开口。
燕昭阳眼神一冷。
她站起身,没有任何预兆,手中弯钩猛地挥下。
“啊——!”
地上那名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五根手指被齐根切断,鲜血喷涌而出。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延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的手段,眼神微动,没有丝毫意外和不适。
他早就习惯,甚至……很欣赏她这份杀伐决断。
燕昭阳甩了甩弯钩上的血珠,目光再次投向刑架上的刺客,声音冰冷:“本宫的耐心有限。下一刀,断的就不是手指了。”
那刺客看着同伴在地上痛苦翻滚,看着燕昭阳手中滴血的弯钩,看着她身后那个如同索命阎罗般的延卿,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嘶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恐惧,“是……是宫里……是……刘公公,司礼监秉笔刘福林!是他传的话,银子……银子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刘福林?!
燕昭阳和延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仅次于延卿,确实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也有能力调动这样的死士。
“还有呢?”燕昭阳逼问,“除了他,还有谁?西厂阮介有没有参与?”
“不……不知道……我们只和刘公公的单线联系……真的不知道了!”刺客痛哭流涕,显然已经吓破了胆。
燕昭阳直起身,将染血的弯钩扔给侍卫,“处理干净。”
她转身向外走去,延卿默默跟上。
走出地牢,重新呼吸到夜晚清冷的空气,燕昭阳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她侧头看向延卿,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怎么了?”她问,“觉得本宫手段酷烈?”
延卿摇摇头,低声道:“没有。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昭阳做得对。”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只是……不想你手上沾太多血。”
燕昭阳微微一怔,看着他被火光照耀的、带着担忧的侧脸,心头微软。她伸手,用指尖轻轻擦去他脸颊上不小心溅到的一点血渍。
“有些血,总得有人来沾。再说,我手上的血可不少,洗不干净的。”她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走吧,回去给你换药。你脸色不好。”
延卿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暖,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疲惫,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擦拭他脸颊的那只手。
“嗯。”他应道,与她并肩,走向灯火通明的院落深处。
地牢的阴冷与血腥被抛在身后,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因为彼此的扶持,不再那么黑暗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