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雪，似乎终于下尽了。连续数日的暖阳，融化了屋檐的冰棱，露出了黛瓦的本色，也晒干了街巷的泥泞。朱雀大街重新恢复了车水马龙，年节刚过的喜庆余韵，混合着开春的躁动，在空气中弥漫。然而，这看似寻常的喧嚣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与往年开春迥异的暗流。
代王府大门紧闭，门前冷落，与周遭府邸门庭若市形成鲜明对比。“王爷重伤未愈，需静养，概不见客”的告示依旧高悬，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前几日深夜，数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入王府侧门，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王府那位沉默寡言、却备受信任的王校尉。
王府深处，内院静室。药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静静弥漫。李无垢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面色已恢复红润，气息悠长沉凝，只是眉宇间，依旧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他赤着上身，露出精悍匀称的肌肉，左肩、右肋、后背等处，数道颜色已转淡的疤痕清晰可见，那是黑风寨血战中留下的印记，最深的一道几乎触及骨骼。此刻，这些伤口正涂抹着一层青绿色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膏体，是太医署秘制的“生肌续骨膏”，配合“生生造化丹”残余药力，愈合速度极快。
距离黑风寨之战，已过去五日。
这五日，李无垢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对外，是“重伤静养”；对内，则是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伤势，消化此战所得，稳固略有松动的境界，并暗中掌控、梳理着因黑风寨之事带来的朝堂风波。
与缺指圣使的生死一战，凶险万分，却也让他获益匪浅。精神力、罡气在极限压迫下被反复锤炼、榨取，战后恢复，反而更加凝练精纯。《战神图录》那“破灭”战意，在生死间得到最深刻的洗礼，与自身意志融合更深。“星陨”刀在危急关头自发护主、爆发煞气，让他对这把凶刀的炼化与掌控，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虽然炼化度只从21%提升到23%，但他感觉，自己与刀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自然，调动其煞气也更加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他清晰触摸到了炼体境巅峰的瓶颈，甚至感觉只要一个契机，便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踏入全新的境界——炼神境。
但他没有急于求成。系统警告在先，自身伤势未愈，根基为重。他按捺下突破的冲动，每日只是以“养神诀”温养心神，以《龙象般若功》纯阳罡气温养经脉、祛除体内残留的阴寒煞气，并反复揣摩、消化“星煞斩”、“破军”刀意在实战中的运用得失。同时，他也开始尝试修炼清虚子所赠的“净心咒”更高层次，以及“养神诀”中记载的几种小技巧，如“内视”、“敛息”、“灵觉外放”等，这些虽非攻伐之术，却对稳固境界、提升感知、探查敌情大有裨益。
丫丫被接回了王府，就住在隔壁院落。经历了宫宴刺杀惊吓，小丫头沉默了许多，但也坚强了许多。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便是来静室外安静地坐一会儿，隔着门听听哥哥的动静，确认他安好，便又悄悄离去。李无垢心中愧疚，但也知这是成长的代价。他只能吩咐李福，加派可靠人手护卫，饮食起居务必精心，并寻了些有趣的玩意儿、书籍给丫丫解闷。
王方翼于三日前秘密押送韦待价及部分证据回京，已顺利交接。据他传回的消息，皇帝在接到密报和证据后，震怒非常，当夜便召见了戴胄、高德等人，密谈至天明。第二日，便有数道旨意悄然发出：百骑司加强对终南山及京畿地区的监控；大理寺、刑部抽调精干人手，成立“邪教案”专司，秘密调查与韦挺、安努比、暗月教相关的一切线索；对韦府、及与韦家往来密切的数位官员府邸，实施外围监控。然而，这一切都在水面之下进行，朝堂之上，风平浪静，甚至对黑风寨“山贼覆灭”一事，也仅有兵部一纸例行公文，轻描淡写地带过，未起波澜。
但李无垢知道，这平静之下，是皇帝在权衡，在布局，也在等待。等待更多的证据，等待幕后的大鱼自己露出马脚，或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网收拢。皇帝将此事压下，秘而不宣，既是保护他李无垢，也是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这是帝王心术。
“王爷，该换药了。”李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恭敬而低沉。
“进。”李无垢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更显深邃。
李福端着一盆温水、干净布巾和新的药膏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太医署的张太医。张太医是李无垢“旧伤复发”时的主治太医，也是少数几个知晓他真实伤势的外人，嘴巴极严。
“有劳张太医。”李无垢起身，微微颔首。
“王爷客气，此乃老朽分内之事。”张太医上前，仔细查看了李无垢身上伤口的愈合情况，又为其诊脉，捻须沉吟片刻，方道：“王爷恢复之神速，远超常人。外伤已无大碍，只是经脉中残留的些许阴寒之气，还需些时日，以纯阳功法慢慢化去，不可操之过急。内腑震荡也已平复，只是精神损耗，非药石可速补，需安心静养，切忌劳神动怒。”
“本王省得。有劳太医。”李无垢点头。张太医所言不差，他精神力透支严重，虽有“养神诀”和丹药辅助，但要完全恢复，仍需时日。
张太医重新调配了药膏，又开了张温养心神的方子，叮嘱几句，便告辞离去。李福亲自送他出府。
李无垢自行擦洗、上药，换上干净的中衣。动作间，牵动伤口，仍有些微刺痛，但已无大碍。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午后微暖的阳光和带着寒意的风一同涌入。
窗外庭院，积雪消融大半，露出枯黄的草地和湿润的泥土。几株老梅依旧顽强地绽放着，暗香浮动。远处隐约传来市井的喧嚣，更衬得王府的静谧。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无垢低声自语。黑风寨之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扩散。暗月教不会善罢甘休，朝中的黑手也不会坐以待毙。缺指圣使逃脱，隐患未除。那些被救出的孩童，虽已妥善安置，但他们的遭遇，以及背后可能牵连的更多受害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系统，调出当前任务进度及长安局势风险评估。”
【指令收到。】
【当前任务：】
【1. 主线（阶段）：北定薛延陀（暂停）。】
【2. 支线：破解宫廷暗算（进度3\/3 已完成？待提交）。】
【3. 隐藏：小公主的善意（进行中）。】
【4. 日常\/修炼：提升实力（长期）。】
【长安局势风险评估：】
【政治风险：中高。皇帝态度暧昧，东宫、魏王明争暗斗，关陇世家蛰伏待机，暗月教及朝中黑手未明。宿主因黑风寨之功（未公开）及掌握证据，可能成为各方焦点\/靶子。】
【安全风险：中。暗月教残余可能报复（缺指圣使逃脱），朝中敌对势力可能采取暗杀、栽赃等手段。宿主自身伤势未愈，实力未在巅峰。】
【情报风险：中。宿主对暗月教高层、朝中黑手具体身份、下一步计划掌握有限。】
【综合建议：】
【1. 继续蛰伏养伤，提升实力，尽快突破至炼神境。】
【2. 通过王方翼、李福等渠道，密切关注朝堂、百骑司、大理寺动向，获取情报。】
【3. 暗中调查与韦家、安努比、暗月教有牵连的其他官员、商贾。】
【4. 加强王府及自身防卫，警惕刺杀、下毒。】
【5. 寻找机会，接触清虚子或道门\/佛门高人，获取关于暗月教、葬龙渊及纯阳掌力线索。】
评估结果与他的判断基本一致。眼下，提升实力是第一要务。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浪。
“李福。”他唤道。
“老奴在。”李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王方翼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回王爷，王校尉半个时辰前传回口信，说大理寺那边对韦待价的审讯，遇到了阻力。韦待价起初还招供些与安努比生意往来的事，但涉及暗月教及朝中某人，便咬死不知，只说是其父韦挺所为，他已许久未与父亲联系。大理寺碍于韦挺曾为宰相，且无直接铁证，不便用重刑。另外，百骑司在追查安努比下落时，发现其数处隐秘货栈、房产，皆已人去楼空，财物转移一空，线索断了。还有……”李福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安插在韦府的眼线回报，这两日，韦挺‘病重’的消息似乎有些蹊跷，有陌生郎中出入，但未曾抓药，且韦府下人神色紧张，似在防备什么。”
“病重？防备？”李无垢冷笑，“怕是心里有鬼，或者……在等什么人吧。继续盯着，尤其注意夜间出入的可疑人物。另外，让我们的人，查一查近期与韦府、东宫，乃至魏王府有过来往的西域胡商、僧道，特别是懂医术、或行踪诡秘的。”
“是，老奴明白。”李福应下，又道，“王爷，还有一事。高公公今早派人悄悄递了话，说陛下口谕，让王爷您好生将养，宫里赐下的药材，尽管用。另外……陛下问，王爷可还记得，年前宫宴上，波斯进贡的那对‘夜明珠’？”
夜明珠？李无垢心中一动。年前宫宴？那是丫丫遇刺那次！皇帝突然提起这个，是何意？波斯进贡……安努比是粟特商人，与波斯有关？还是暗示西域？
“本王记得。公公可还说了什么？”
“高公公说，陛下提了一句，那珠子成色极好，就是搁在库里，有些可惜了。若王爷得空，不妨……看看。”李福复述道，眼中也带着疑惑。
看看？李无垢沉吟。皇帝这是让他去查与波斯、西域进贡相关的事？还是说……那夜明珠本身有问题？抑或是借此提醒他，注意宫中与西域有关的线索？
“知道了。你回复高公公，就说本王伤势好转，不日当入宫谢恩，届时再向陛下请教夜明珠之事。”李无垢道。既然皇帝给了暗示，他必须接住。入宫面圣，是打探消息、表明态度的好机会，也能看看皇帝对他“伤势”恢复的态度。
“是。”李福记下。
“还有，让王方翼暗中查一查，近年来波斯、大食、粟特等地进贡的宝物清单，尤其是经手之人、存放之处，有无异常。重点查与韦家、东宫内侍省有牵扯的部分。”李无垢补充。或许，暗月教与朝中势力的勾结，不仅仅是通过走私、贿赂，还可能利用朝贡体系做文章。
“老奴这就去办。”
李福退下后，李无垢重新盘膝坐下，却没有立刻修炼。他需要理清思路。皇帝的态度，韦挺的“病重”，安努比线索的中断，缺指圣使的逃脱……这些碎片，似乎能拼凑出什么。
“韦挺是关键人物。他知道的，远比韦待价多。他‘病重’，是真是假？若是假，为何要装？若是真……会不会是被人灭口？”李无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安努比失踪，赤铁矿据点被毁，黑风寨覆灭，暗月教在长安的明线几乎被斩断。他们要么彻底潜伏，要么……会有更激烈的反扑。缺指圣使逃往终南山深处，是去葬龙渊与大本营会合？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那神秘的纯阳掌高手……杀了玄静，是灭口？是嫁祸？还是与暗月教为敌？此人身份，依旧成谜。”
线索纷乱，千头万绪。但李无垢感觉，自己正在接近真相的核心。只要抓住韦挺这条线，或者找到缺指圣使，就能揭开大部分谜底。
“实力……还是需要实力。”他再次感受到紧迫感。若他有炼神境的修为，昨夜黑风寨，缺指圣使未必能逃掉。若他实力足够，许多调查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那里，《战神图录》的苍凉画卷若隐若现，破碎的星辰，染血的山河，不屈的战魂……“破军”的杀伐之意在其中流淌。他尝试着以“养神诀”法门，引导一丝微弱的精神力，缓缓靠近、感悟那画卷中的意境。这一次，没有强行冲击，没有生死压迫，只是如同溪流浸润岩石，潜移默化。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暮色四合。静室中一片昏暗。
“王爷，晚膳备好了，是送到这里，还是……”李福的声音再次响起。
“送到这里吧。让丫丫也过来一起用。”李无垢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一下午的静修观想，虽未直接提升实力，却让他的心神更加凝练，对“破军”意境的感悟也深了一丝。
“是。”
不多时，李福带着两名侍女，提着食盒进来，布好饭菜。菜式清淡，但精致可口，多是些药膳，辅以时蔬鲜肉，滋补而不腻。丫丫也来了，换了身鹅黄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小脸在灯光下显得红扑扑的，看到李无垢，眼睛一亮，小跑过来：“哥！”
“慢点。”李无垢露出温和的笑容，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日可好？读了什么书？”
“读了《诗经》，还跟嬷嬷学了针线。”丫丫挨着哥哥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的见闻，虽然努力显得活泼，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惊悸后的柔弱，依旧被李无垢敏锐地捕捉到。
“丫丫，”李无垢给她夹了块嫩滑的鸡脯肉，状似随意地道，“过两日，哥带你出城去玩，好不好？去终南山看看梅花，听说山里的梅花开得晚，现在正好。”
“真的？”丫丫眼睛顿时亮了，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小声道，“可是……哥你的伤还没好，外面……会不会有坏人？”
“哥的伤快好了。至于坏人……”李无垢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语气依旧温和，“有哥在，谁也伤不了你。再说，我们是去道观上香，祈福平安，不会有事的。”
他带丫丫出去，一是散心，驱散她心中阴影；二来，也是想再去白云观一趟，见见清虚子。黑风寨之事，需与清虚子通气，或许还能从他那里得到关于葬龙渊、纯阳掌力，乃至暗月教下一步动向的更多线索。待在长安城内，看似安全，实则耳目众多，许多事不便做。
“嗯！我听哥的！”丫丫重重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兄妹二人安静用膳，橘黄的灯光下，气氛温馨。然而，李无垢心中却无半分放松。他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间隙。朝堂的暗涌，终南山的迷雾，暗月教的毒牙，都未曾远离。
用罢晚膳，丫丫被嬷嬷带回房休息。李无垢独自在院中缓缓踱步，活动筋骨。夜空晴朗，繁星点点。他仰头望去，北斗七星在夜幕中清晰可见，勺柄指向东方。
“星辰之力……”他心念微动，尝试着运转“引星诀”，感应周天星辰。或许是因为伤势好转，精神力恢复，也或许是因为对“星陨”炼化加深，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丝丝缕缕清凉、精纯的星辰之力，自九天垂落，穿过庭院，没入他的体内。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体内《龙象般若功》的罡气，似乎也活跃了一丝，与那星辰之力隐隐呼应。
【感知到微量星辰之力，《龙象般若功》修炼效率微弱提升。《战神图录》观想效果微弱提升。】
【“星陨”祭刀传来微弱雀跃感，炼化度+0.01%。】
果然！在星光下修炼，事半功倍！尤其是对《战神图录》和“星陨”刀的炼化！李无垢心中一喜。这或许是他加快恢复、寻求突破的一个途径。
他不再犹豫，回到静室，推开窗户，让星光洒入。然后盘膝坐下，手握“星陨”，置于膝上。默运“引星诀”与“养神诀”，引导星辰之力入体，同时以《龙象般若功》罡气温养经脉，并以《战神图录》观想法，揣摩那星辰陨落、破灭新生的意境。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渐深，万籁俱寂。唯有星光无声倾泻，室内清辉流淌。
李无垢心神空明，物我两忘。意识仿佛随着星光飘升，俯瞰苍茫大地，仰望无尽星空。那《战神图录》画卷中破碎的星辰，仿佛与头顶真实的星空产生了某种共鸣。一种苍凉、古老、充满破坏与新生力量的意境，缓缓流入他的心神。
不知不觉，体内那卡在\/的经验值，开始缓缓跳动。
………………
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
忽然，他心神微动，从深沉的观想中惊醒。并非突破，也非外力打扰，而是胸口贴身佩戴的、那枚已碎裂的“清心玉佩”残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波动！这波动并非清凉宁神，而是……示警！冰冷、阴邪、充满恶意的示警！
几乎同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
【警告！检测到强烈敌意及阴邪能量靠近！方位：王府西北角墙外，距离约八十丈，快速接近中！】
【能量特征：与“暗月教”高度吻合！威胁等级：高！】
李无垢眼中寒光骤然爆射！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