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渐渐沉下去,御宸乾放下梳子,从袖中摸出支珍珠步摇,轻轻插在她发间:“这样就好了。”
镜中的女子,发间珠翠轻晃,纵然辫子歪了,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沈念安转过身,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先生梳得真好。”
御宸乾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掌心:“明日起回去,念安,多开心些。”
御书房内,烛火跳动,映得龙椅上的御宸乾侧脸明暗交错。他指尖捏着一份密报,指腹反复摩挲着“北疆异动”四个字,眉头拧成了川字。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侍立在侧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躬身道,声音尖细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捧着一盏参汤,托盘边缘的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御宸乾没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焦着在密报上:“让暗卫营再探,北疆那边的王,到底是死是活。”
“是。”李德全应声,刚要退下,却见御宸乾忽然抬手按住额角,喉间溢出一声闷咳。他忙上前一步:“陛下又不舒服了?奴才去请太医?”
“不必。”御宸乾摆了摆手,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下,“老毛病了。”他抬眼看向李德全,眼神锐利如鹰,“前几日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李德全打了个激灵,忙回话:“回陛下,查到了。王娘娘当年住的院子,确实有地道通向城外,只是……地道尽头的石壁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奴才看不懂。”
御宸乾指尖一顿,密报从手中滑落。他站起身,龙袍扫过案上的烛台,火苗猛地蹿高,将他眼底的惊涛骇浪映得一清二楚:“带朕去。”
李德全愣了愣,见御宸乾已迈步向外,忙不迭跟上,灯笼的光晕在宫道上拉出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一路向着城西的废弃别院而去。
废弃别院的木门早已腐朽,御宸乾伸手一推,“吱呀”一声,灰尘簌簌落下。李德全举着灯笼紧随其后,光束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动,照出蛛网与裂痕。
“陛下,这边。”李德全引着路,绕过后院那棵枯败的老槐树,指着地面一块松动的青石板,“地道入口就在这下面。”
御宸乾弯腰,指尖扣住石板边缘,猛地一掀。石板应声而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下去看看。”御宸乾率先跃入,李德全慌忙提着灯笼跟上,光线在狭窄的地道里摇曳,照亮两侧粗糙的石壁。走了约莫数十步,前方豁然开阔,石壁上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不是御朝文字,倒像是某种虫蚁爬过的痕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规律。
御宸乾伸手抚过符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忽然,其中一个符号竟微微凹陷,石壁“咔哒”一声轻响,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卷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幅地图,角落盖着个模糊的印章,隐约能认出是“北疆”二字。
“陛下,这是……”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颤音。
御宸乾展开绢布,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只见他瞳孔骤缩,沉声道:“看来,北疆的事,比预想的更麻烦。”
坤宁宫的烛火燃到第五次换芯时,皇后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半枚玉佩——那是当年御宸乾登基前送她的定情物,另一半在他腰间。
窗外的宫道空荡荡的,只有巡夜侍卫的甲叶声偶尔掠过,衬得殿内愈发安静。小宫女第三次来换茶,轻声道:“娘娘,陛下许是在御书房歇下了,您也睡吧。”
皇后摇摇头,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乾”字,那字被她摸了十年,边角早已光滑。“再等等。”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今日是他生辰,往年再忙,也会来喝杯我亲手酿的梅子酒。”
案上的梅子酒还温着,青瓷酒壶旁摆着两碟小菜:一碟他爱吃的酱鸭舌,一碟她亲手腌的酸黄瓜。十年前他曾是最爱吃的。
可他登基后,这样的日子屈指可数。南征北战,朝堂纷争,他的龙椅越来越稳,来坤宁宫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最近更是连月宿在御书房,听李德全说,夜里批阅奏折时,总对着一份北疆密报出神。
更漏敲过三更,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沈清辞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随即又暗了下去——那脚步声杂沓,是换班的侍卫,不是他独有的沉稳步频。
她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梅子的酸混着酒的烈,呛得她眼眶发红。十年前的酸黄瓜,他说“清辞腌的最合我意”;十年后的酸黄瓜,却在碟子里凉成了摆设。
小宫女看着她落寞的侧影,忍不住道:“娘娘,前几日奴婢去御书房送点心,见陛下案上摆着您绣的荷包呢。”
皇后笑了笑,指尖抚过窗棂上的冰花——昨夜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她特意让小厨房炖了驱寒的姜汤,想着他来就能喝上热的。可姜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究没等来人。
远处的紫宸殿忽然亮起灯火,比往日更亮些。皇后推开窗,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她却没关窗,只是望着那片光亮,像望着十年前那个在雪夜里为她暖手的少年。
“再温壶酒来。”她转身回榻边坐下,将半枚玉佩重新攥在手心,“他总会来的。”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满室的清冷,和一份等了十年、还在继续等下去的执着。案上的酸黄瓜在烛影里微微晃动,像谁未说出口的、带着酸意的牵挂。
沈念安刚踏上侯府门前的白玉阶,就听见通报声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沈姑娘到——”
她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抬头便看见朱红大门内,一道玄色身影立在丹墀之上。那身常服料子极好,墨色暗纹在日头下泛着低调的光,腰间玉带束得极紧,衬得肩背愈发挺拔,却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