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不对劲。”他灌了半杯热茶,脸上的轻松散去,“我查到,那边的粮草里掺了沙土,军械也多有破损,和青临你之前说的西南铁矿案,恐怕是一路货色。”
季青临指尖在桌案上轻点:“我和阿观刚查到影阁和安远侯有关联。”
“安远侯?”司锦年眼神一厉,“我在漠北就听说,他近来和兵部几个老顽固走得极近,总觉得不对劲……”
三人正低声交谈,门外传来轻叩声,是侍女:“大人,阿桃姑娘说,膳食备好了。”
“好。”季青临的声音平静却坚定,“那就先用膳吧!至于你的事,我们稍后给你办。”
红绸漫天,几乎要把整座将军府的青砖灰瓦都染透。司锦年一身大红喜袍,金冠束发,平日里握剑的手此刻正牵着红绸另一端的阿桃。他眉眼深邃,是沙场杀伐里磨出的冷硬轮廓,此刻却难得地柔和下来,连鬓角新冒出的胡茬都像是沾了蜜。
阿桃穿着霞帔,凤冠有些沉,压得她脖颈微微前倾,露出一段细白的肌肤。
谁也没想到,这位以铁血闻名的镇北将军,会在三个月后,用八抬大轿把这位普通女子娶进门。
“锦年,你这杯喜酒,我可等了好久。”季青临端着酒杯走过来,他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玉带玲珑,作为当朝最年轻的丞相,他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此刻眼底却多了几分真切的热络。他与司锦年相识,一个掌兵,一个掌权,朝堂上是最默契的盟友,私下里也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司锦年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杯沿相击的脆响里,藏着只有他们懂的过往。“等不及了?”他挑眉,声音里带着笑意,“再等,阿桃该被别人拐跑了。”
季青临笑出声,目光转向阿桃时,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审视。他见过太多想攀附权贵的女子,可阿桃眼里没有贪婪,只有对司锦年的依赖,像株刚被移栽的藤蔓,怯生生地绕着唯一的依靠。他收回目光,对司锦年道:“既娶了,就得护好。往后若有谁敢嚼舌根,我让御史台参得他连祖宗姓什么都忘了。”
司锦年颔首,刚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朗笑,带着三分不羁,七分洒脱。“将军大婚,怎么能少了我秦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背上斜挎着一柄长剑,剑穗上的狼牙配饰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他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在雁门关外出名,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秦观径直走到司锦年面前,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通体莹白的玉佩,雕着只振翅的雄鹰。“这是我在昆仑山脚下淘来的,据说能驱邪避灾,给嫂子当贺礼。”他说话时眼神坦荡,扫过阿桃时,还冲她扬了扬下巴,带着江湖人的直爽。
阿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司锦年身后缩了缩。司锦年将木盒接过,沉声道:“谢了。”
秦观摆摆手,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将军府的酒就是比客栈的好。不过说真的,你这府里规矩太多,憋得慌,等过几日,我带你家嫂子去城外的醉仙楼尝尝鲜,那里的烤野兔,绝了!”
司锦年皱眉刚要训他没规矩,季青临已笑着打圆场:“秦兄好意,改日再说吧,今日阿桃身子乏。”
秦观也不在意,嘿嘿一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喝起酒来,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司锦年和阿桃,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码。
喜堂里喧闹正盛,红烛高烧,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而将军府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沈念安正静静地站着。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风扬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上一串简单的银铃,却一声未响。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内的喜乐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又遥远。
旁边卖糖画的老汉看她站了许久,忍不住问:“姑娘,是来贺喜的?怎么不进去?”
沈念安摇摇头,声音很轻:“我只是路过。”
晚风卷着喜堂的喧嚣掠过老槐树,沈念安的指尖还停留在耳后,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漫上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静威仪,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玉,瞬间压下了周遭所有的嘈杂。
“怎么不进去?”
沈念安猛地转身,膝盖几乎要下意识地弯下去。御宸乾就站在两步开外,一身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在暮色里若隐若现。他比三年前清瘦了些,鬓角竟也添了几缕银丝,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像能看透人心底最深的褶皱。
“先生。”她稳住身形,声音有些发紧。
御宸乾的目光越过她,望向那扇朱红大门,喜乐声正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刺目的喜庆。“司锦年娶亲,是好事。”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与他相识一场,进去喝杯喜酒,合情合理。”
沈念安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只是路过。”她重复了方才对糖画老汉说过的话,
地动山摇起来时,顾楠妤正踮着脚,伸手去够博古架顶层那只青釉瓷瓶。
那是沈卿尘前日从江南带回的玩意儿,瓶身上绘着烟雨朦胧的小桥流水,他说瞧着像她故乡的景致,特意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她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瓷面,脚下的紫檀木地砖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撞在架子上,博古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架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砸下来,碎瓷片溅到她手背上,划开一道细血口。
“卿尘!”她下意识地喊出声。
隔壁书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沈卿尘带着惊惶的回应:“楠妤!待在原地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