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阴影像凝固的墨，任凭陆枭衍的声音冷冽如刀，依旧纹丝不动。空气里的阴寒越来越重，连烛火都开始剧烈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陆枭衍眼底寒光一闪，右手飞快地做了个包抄手势。白副将立刻会意，挥手示意卫兵呈扇形展开，枪口齐刷刷对准那片阴影，金属撞针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就在众人举枪逼近，距离阴影只剩三步时，那团墨色突然动了——
“赫赫——”一阵类似野兽喘粗气的恐怖声响从阴影里传出，紧接着，一道黑影猛地蹿起，足有成年人两倍高，浑身覆着黏腻的黑毛，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的光。它扑过来的瞬间，众人终于看清它的脸：五官扭曲成一团，两排尖细的獠牙外露，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绿幽幽的眼睛里满是嗜血的疯狂，和张二描述的一模一样！
“开枪！”白副将大喝一声。可没等卫兵扣动扳机，苏翎芊已经动了。她早有准备，指尖捻着的黄色符纸被她随手一甩，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燃起淡金色的火光。“起！”她轻喝一声，火光炸开的地方，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陡然升起，像堵看不见的墙，稳稳挡在众人身前。
“砰！”邪祟结结实实地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金色屏障剧烈震颤了一下，却没裂开半分，反倒是邪祟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发出痛苦的嘶吼。卫兵们趁机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穿过屏障，打在邪祟身上，却像打在棉花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血洞，根本伤不到要害。
陆枭衍眉头紧锁，举枪对准邪祟的眉心——那是它身上唯一没被黑毛覆盖的地方。可刚要开枪，手腕就被苏翎芊轻轻按住。他转头，看见她递过来一颗子弹，子弹头涂着一层暗红色的粉末，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用这个。”苏翎芊语气笃定，“普通子弹伤不了它，这粉末是朱砂混着糯米灰，能破它的邪祟之气。”
陆枭衍心里满是疑惑——这姑娘从哪里来的这些古怪东西？可刚才那道金色屏障就在眼前，容不得他多想。他接过子弹，手指飞快地退弹、上膛，动作行云流水。邪祟再次扑过来时，他屏住呼吸，黑眸锁定目标，手指猛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邪祟的眉心，暗红色粉末在接触到邪祟皮肤的瞬间，突然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邪祟的身体猛地僵住，绿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随即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最终化为一堆黑色的飞灰，散在地上，风一吹就没了踪迹。而在飞灰旁边，那尊本该放在西厢房的青铜鼎赫然出现，鼎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原本暗沉的光泽彻底消失，变得像块普通的废铜。
众人都看呆了，手里的枪还举着，却忘了放下。霍南溪攥着苏翎芊的手，指节都泛白了，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翎芊...你、你这是...”
苏翎芊没直接回答，只是走到青铜鼎旁，踢了踢鼎身，确认里面的邪祟之气彻底消散，才松了口气。陆枭衍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
“白日里，你说王天云的东西不干净，不是口误。”他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苏翎芊抬眼看向他，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是。这青铜鼎里藏着的，是古墓里的积年邪祟，靠吸食活物精气为生。王天云挖开古墓，把它带了出来，却没本事镇压，才让它钻了空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白副将脸色发白：“二姨太...您怎么懂这些？”
苏翎芊笑了笑，没细说，只道：“家传的一些皮毛，能辨些邪祟罢了。幸好今日解决了，不然留着它，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陆枭衍看着她眼底的从容，又看了看地上的青铜鼎碎片，心里的疑惑更深，却也多了几分信任。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苏翎芊问他是不是要和王天云同行，此刻才明白，她那时说的“不干净”，从来都不是玩笑。
邪祟化为飞灰消散，空气中的阴寒渐渐褪去，只剩淡淡的焦糊味与朱砂气息。陆枭衍收起枪，第一时间沉声道：“白副将，带人全面搜查府内，重点排查各院角门，确认有无人员受伤，另外处理好后厨的痕迹，不许惊扰旁人。”
“是！” 白副将连忙领命，带着卫兵匆匆离去，刚才的惊魂一幕还让他心有余悸，看向苏翎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霍南溪这时才缓过神，脸色依旧苍白，攥着苏翎芊的手却没松开，指节还在微微发颤。她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狰狞的邪祟，刚才那扑面而来的凶气，差点让她腿软。陆枭衍见她神色不稳，温声道：“南溪，你受了惊，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
“我不回去。” 霍南溪连忙摇头，往苏翎芊身边又靠了靠，语气带着几分依赖，“我跟翎芊待在一起才安心。刚才要不是她，我真不敢想会怎么样。” 她此刻看向苏翎芊的眼神，满是后怕与信服，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和迁就，只剩纯粹的信赖。
苏翎芊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南溪姐别怕，邪祟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有危险。”
没过多久，白副将折返回来，汇报时语气已平复了不少：“督军，府内没有人员受伤，就是后厨的几只鸡被那东西啃得骨头都不剩，其他地方没发现异常。”
“意料之中。” 苏翎芊淡淡开口，解释道，“这邪祟刚从青铜鼎里跑出来，灵气未稳，还比较弱，不敢直接对活人下手，只能先捕食家禽吸食精气。幸好发现得及时，若是再给它几天时间，吸收足够精气，道行深了，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闻言都暗自庆幸，尤其是张二，想起刚才那绿幽幽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枭衍站在一旁，目光久久落在苏翎芊身上，重新审视着他这位看似柔弱的二姨太。初见时是浑身污泥、敢挡枪口的孤女，成婚夜是坦然从容、不卑不亢的新娘，如今却是能掐诀画符、镇煞驱邪的异才。她的每一面都超出他的预料，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
他指尖摩挲着刚才那颗带朱砂粉末的子弹壳，心里自有盘算。放眼整个奉天城，乱世之中怪事频发，懂些歪门邪道的人不少，像王天云那样半吊子的倒斗师都能凭着这点本事受人追捧，而苏翎芊的能耐，显然在王天云之上。这种能镇住邪祟的本事，在如今的局势下，可比金银珠宝更金贵。
想到这里，陆枭衍紧绷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的疲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兴味。他这桩因报恩而起的婚事，竟捡了个深藏不露的宝贝。
“你倒是给了我不少惊喜。” 陆枭衍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不再是往日的沉凝冷冽，多了些鲜活的情绪，“家传的皮毛能有这般能耐，看来你家里的渊源不简单。”
苏翎芊笑而不答，没有细说 —— 总不能告诉他这是系统奖励和前世修为。她只是抬眼看向他，眼底清亮：“只要能帮到督军府，些许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陆枭衍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心里愈发笃定，有苏翎芊在，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枯燥。他既解决了眼前的邪祟隐患，又得了个身怀异术的助力，不管是应对古墓的阴煞，还是乱世的变数，都多了几分底气。
霍南溪见两人对话平和，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依旧不肯松开苏翎芊的手。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驱散了残留的阴霾，也为这民国乱世的督军府，添了一抹不寻常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