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丞相踏进静云院时,脚步还带着几分急促 —— 他原以为林知语只是随口提提账目,定会顺着他的意接下掌家权,毕竟后宅主母的位置,哪个妇人不看重?可刚掀帘,就见林知语独自坐在案前,账册摊开在桌上,红笔圈出的亏空处格外扎眼,而苏翎芊早已不见踪影,房里静得只剩窗外秋风扫过梧桐叶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苏丞相略带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当真不愿接?” 苏丞相走到案前,指尖扫过账册上的红圈,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不过是些陈年旧账,你慢慢理便是,哪来这么多推脱?”
林知语脊背挺直,抬眼时眼底没有半分怯意,语气平稳却不容置喙:“老爷,我大病初愈,前几年在静云院养身体,府里采买的规矩、账目的门道早就生疏了。这些账上的亏空,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我若是接了,将来查不出源头,岂不是要担个‘管家不力’的罪名?倒不如让江姨娘接手,她管了这么多年库房,熟悉事务,也省得老爷费心。”
这话堵得苏丞相哑口无言 —— 他原想让林知语默默填了江姨娘留下的烂摊子,没成想她竟直接点破 “亏空”,还把话头推给了江姨娘。他脸色沉了沉,指尖在账册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压不住火气:“好!既然你不愿,那这掌家权,还有过几日寿宴的筹备,就都交给江姨娘!往后后宅的事,你也不必再过问!” 说罢,他甩袖就走,连账册都没再看一眼,脚步声在廊下渐行渐远,满是怒意。
没过多久,府里的下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苏翎芊在药庐研磨雪莲粉时,就听见门外两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嘀咕,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还是飘进了她耳中:“你听说了吗?相爷刚才在正厅发了好大的火!夫人不肯接掌家权,相爷说要把权都交给江姨娘,连寿宴筹备都让江姨娘管呢!”
另一个丫鬟连忙追问:“真的?那夫人岂不是彻底失了相爷的心意?江姨娘要是掌了权,往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办?”
“谁说不是呢!听说相爷气得连账册都没拿,直接去江姨娘院里了,说不定是去安抚江姨娘了……”
青黛在一旁筛着珍珠粉,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转头对苏翎芊道:“小姐,她们说的是真的?相爷真把这么大的事都交给江姨娘了?夫人这一推,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苏翎芊手里的玉杵没停,雪莲粉在臼中渐渐磨成细匀的粉末,她嘴角勾着一抹淡笑,语气从容:“便宜?母亲这是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江姨娘。你忘了账册上那些红圈?两匹云锦没了去向,赤金珠钗只记账不见物,这些亏空都是江姨娘当年管库房时留下的,如今让她接掌家权,岂不是要她自己填这些窟窿?”
她顿了顿,将磨好的雪莲粉倒入白瓷瓶中,指尖轻轻敲了敲瓶身:“还有寿宴,太子和皇室宗亲都会来,排场、菜品、礼仪哪一样都不能出错。江姨娘平日里只会克扣小利,哪懂怎么操办这么大的场面?若是办得潦草,惹了皇室不满,是她担责;若是为了撑场面挪用公款,只会把亏空捅得更大 —— 不管哪种,都是她兜不住的麻烦。”
青黛这才恍然大悟,眼里的担忧散去,多了几分了然:“小姐的意思是,夫人是故意推脱,就是要让江姨娘出错?”
“母亲是明哲保身,也是顺水推舟。” 苏翎芊拿起一块茯苓,细细削去外皮,“她以‘大病初愈、不熟事务’为由拒接,既没驳了父亲的面子,又避开了填坑的苦差事。如今父亲把权给江姨娘,看似是江氏占了上风,实则是把难题丢给了她。”
她抬眼望向窗外,院中的桂花正开得盛,香气漫进药庐。苏翎芊的眼神清亮,带着几分笃定:“现在让江姨娘先得意几日,让她以为自己赢了主母之权,赢了寿宴的风光。等寿宴一过,账目的亏空、筹备的纰漏都摆上台面,父亲自会明白,谁才是能稳住后宅的人。到时候,才是真正见分晓的时候 —— 谁能笑到最后,可不是现在说了算的。”
正说着,张嬷嬷匆匆来报,说礼部尚书府派人来问药膏的事。苏翎芊应了声 “知道了”,将茯苓放下,对青黛道:“把制好的玉肌膏装好,明日我们亲自送去尚书府。至于江姨娘那边,不用急,我们等着看便是。”
她走出药庐,阳光落在素白的布裙上,映得她身姿愈发挺拔。苏翎芊知道,母亲这步棋走得稳,而她要做的,就是先治好尚书夫人的伤,攒下足够的助力 —— 等江姨娘把后宅搅得鸡飞狗跳时,她们母女,早已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