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时镜知站在原地,指尖攥着腕间的桃木珠,珠子被捏得发烫,指腹都能清晰感受到木纹的凸起。父亲的话像惊雷似的在他耳边炸响,从老黄牛惨死、大伯母病危,到宝儿变傻、老仆自缢,再到二十年前道长的预言 —— 每一件事都砸得他心头发颤,先是惊于家里祸事的惨烈,再是惊于自己学术法的背后,竟藏着 “护时家过劫” 的重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画过无数符箓,驱过不少小妖小怪,可此刻却觉得沉甸甸的 —— 从前只当是父亲顺了自己 “不喜经商” 的心意,才送他去拜师,哪曾想是父亲早早就为今日的劫难铺路?想起当年拜师时,父亲往他行囊里塞了好几包平安符,只说 “在外照顾好自己”,如今想来,那哪里是普通的叮嘱,分明是父亲压着满心的担忧,怕他学不好术法,更怕这劫难来得太早。
“道长说的劫…… 竟是现在。” 他喃喃自语,声音发涩,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 他的术法虽算有些根基,可面对能夺人性命、乱人心智的邪祟,真的够吗?方才听父亲说老仆自缢时用的浸水墨布,闻着是老井的腥气,便知这邪祟的道行远非他之前遇到的小妖可比。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自觉飘向角落的苏翎芊 —— 她正垂眸整理袖中的朱砂符,侧脸在廊下灯笼的暖光里显得格外沉静。
时镜知的心忽然定了定。他想起在奎狼山脚下与苏翎芊初遇,对方仅凭一道符就镇住了作乱的山精;想起一路同行时,苏翎芊总能敏锐察觉邪气踪迹,比他更懂邪祟的习性。偏偏在这劫难临头的节骨眼上,他们遇上了,还一同来了时家 —— 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先转身扶住父亲颤抖的肩膀,声音放得温和:“爹,您别慌,有我在。就算术法不够,我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家里人。” 说完,他抬眼看向苏翎芊,目光里少了之前的客气,多了几分期许与笃定 —— 方才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难不成苏兄,当真是他时家渡此大劫的贵人?
苏翎芊指尖的朱砂符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暖意,那是邪祟气息过浓时才有的感应 —— 听时明舟说完孩子落井的往事,又说到二十年前道长的预言,再联想到时老太爷临终前 “竖埋井上” 的遗命,她心里已然有了判断:时明舟方才说到掉下井里的孩子,她刚刚已掐指算了这孩子命数便是如此,至于他父母为什么哭哭啼啼不满离去无非是这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且最主要的是对赔偿的50银子数量不满意,又迫于时家的势力这才妥协,时家的劫难并非与这件事情有关,而这井里的邪祟也绝非临时作乱的水祟,反倒是与时老太爷当年的旧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老太爷当年竖埋棺木,根本不是普通的风水布局,而是与邪祟有过某种 “约定” 或 “压制协议”,迁坟不过是打破了这层平衡。
她正琢磨着,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眼便撞进时镜知的视线里。对方眼底还带着刚听完往事的怔忡,却又藏着几分清晰的期许,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求支撑。苏翎芊虽疑惑他这目光里的深意,却也没多问,只微微颔首 —— 那动作沉稳,带着几分了然,像是在说 “我明白你的顾虑,且看明日”。
收回目光,她转向时明舟,语气比先前更笃定了些:“时老爷,您先宽心。眼下虽看着凶险,但并非没有回旋余地 —— 邪祟既与时老太爷的旧坟、老井有关,明日我们去青龙岗探查,先摸清那井的来历、邪祟的根源,再看老太爷当年是否留下过应对的线索。只要找到症结,总能想出法子。”
时镜知立刻在旁附和,伸手扶了扶时明舟的胳膊:“爹,苏兄说得对。他对付邪祟经验丰富,明日我们一起去,定能查出些眉目。您这几日熬得太狠,先好好歇着,等明日有了消息,我们再细商。”
时明舟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沉稳笃定,一个关切急切,原本揪紧的心脏竟慢慢松了些。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重重一点头,眼底的绝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 那是连日来被祸事压垮后,第一次生出的 “或许真能度过难关” 的念头。
厅堂里的风似乎也柔和了些,廊下的灯笼不再晃得厉害,暖光落在三人身上,将先前凝重到窒息的气氛,悄悄冲淡了几分。苏翎芊垂眸摸了摸袖中的朱砂符,心里已默默盘算起明日的准备:得带上驱水祟的 “乾元符”,再备些能探查阴气的 “引灵粉”,若能在老井附近找到时老太爷留下的痕迹,说不定还能触发支线任务,拿到积分 —— 既除邪祟,又赚积分,倒也算一举两得。
后院
月季开得正盛,粉的、红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落几片在青石板路上。时镜颜挽着时夫人的胳膊,脚步轻快地跟着,路过茉莉丛时还忍不住弯腰嗅了嗅,鼻尖沾了点细碎的白花瓣也没察觉。时夫人看着女儿眼底的笑意,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引着她往凉亭走 —— 凉亭里的石桌上还摆着刚摘的蔷薇,时镜颜一坐下,就顺手拿起花瓣叠着玩,指尖翻飞间,竟叠出个小小的纸鸢形状。
时夫人坐在对面,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目光软了软,指尖拂过石桌上的花瓣,终是没忍住,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阿颜,娘问你件事 —— 那位一路护着你的苏公子,你可知他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这话刚落,时镜颜捏着花瓣的手就是一顿,原本白皙的脸颊 “唰” 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连耳垂都透着粉。她慌忙低下头,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裙摆的碎花,声音也变得软乎乎的,带着点被戳中心事的慌乱:“娘~您问这个做什么呀……”
说着,她干脆站起身,绕到石桌另一边,伸手挽住时夫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脑袋还往她肩膀上蹭了蹭,像只被抓包的小猫似的:“我…… 我也没细问苏公子的家境呀。只知道他懂好多玄学的本事,路上遇到水鬼的时候,都是他画符驱邪救了我;还有哥哥灵力不稳的时候,也是他帮忙稳住的。他人可好了,说话温温柔柔的,也从不跟我计较……”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却更红了 —— 其实她私下里偷偷想过苏公子的来历,只是每次想问,一对上他温和的眼神,就把话咽了回去,如今被娘点破,只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时夫人被她晃得笑出了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眼底满是慈爱和调侃:“傻丫头,娘就是随口问问。看你这脸红的样子,怕是心里早就惦记人家了吧?”
“娘!” 时镜颜急得跺脚,往时夫人怀里又钻了钻,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嗔怪,“您别取笑我了!苏公子是咱们家的贵客,我就是觉得他人好……”
“好好好,娘不取笑你。” 时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望向凉亭外的月季,语气却认真了些,“不过说真的,那位苏公子瞧着是个稳重可靠的,若你真有心思,往后倒可以多处处,只是别太莽撞,女孩子家要矜持些。”
时镜颜埋在时夫人怀里,听着这话,脸颊更烫了,却没反驳,只轻轻 “嗯” 了一声,指尖悄悄捏紧了那片叠好的蔷薇花瓣 —— 阳光透过凉亭的竹帘洒进来,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满是少女心事的柔软。
看着怀里面红耳赤、还在小声撒娇的女儿,时夫人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为人父母,大抵都是这样矛盾:生了女儿,总怕她心思单纯,哪天被人轻易哄走,自家捧在手心里的小棉袄,怎么看都怕被旁人 “惦记” 了去;可若是生了儿子,又要愁他将来能不能寻个好亲事,会不会成了没人要的 “大猪蹄子”。
她指尖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眼底满是柔和的考量:其实她哪会真计较苏公子的家境?时家如今的家业,不说富可敌国,也足够安稳度日,就算苏公子一无所有,只要他真心待阿颜,能在这连邪祟都敢作乱的乱世里护住她,她诺大的绸缎庄、田产铺子,还怕养不起他们两人?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时夫人微微蹙眉,目光掠过花园角落那株被风吹得摇晃的海棠 —— 家里的邪祟还没解决,库房发霉、铺子闹鬼,连老爷都整日愁眉不展,若不先把这件棘手事处理干净,让家里恢复安稳,就算真要为阿颜考量亲事,也没心思细琢磨。
她低头看了眼还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心里已有了主意:那位苏公子看着沉稳,又懂驱邪的本事,今日听老爷说,路上还救了阿颜的命。若是这次他真能帮时家除了邪祟,显露出几分真本事,而阿颜这丫头又真对他有意,她倒不妨找个机会,跟老爷提一提,让老爷出面问问苏公子的意思 —— 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总得由长辈帮着把把关,若是合适,她来做这个保媒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想到这儿,时夫人轻轻拍了拍时镜颜的背,柔声道:“好了,别总黏着娘了,刚回来也累了,去歇会儿?等晚些时候,娘让厨房给你做桂花糯米藕。” 她没再提苏公子的事,只把这份心思悄悄藏在心底 —— 先等邪祟除了,一切安稳了,再谈这些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