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李氏三两口吃完手里的肉串,手指蹭了蹭嘴角的油,话匣子又忍不住打开了 —— 对她来说,再好的吃食,也得配着新鲜的 “故事” 才够味。
“苏大师,您听说过长公主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吗?就是京城里名声极好的静柔公主。” 她压低声音,眼神却亮了几分,“外头都传她性子温柔,心又善,当年长公主去北戎和亲前,她还特意在庙里为长公主祈福,哭着说舍不得姐姐呢。”
她顿了顿,又往苏翎芊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多了些自己的判断:“这两年不是天灾人祸多嘛,静柔公主还主动提议修祈福塔,说是为了大雍百姓求平安,每逢初一十五,都亲自爬几百级台阶去塔上诵经,京城里的人提起她,没一个不夸的。”
“婶子!” 旁边的毛小川听着不对,悄悄拉了拉郝李氏的衣角,眼神往马车方向瞟了瞟,想提醒她别乱议论皇室。可郝李氏正说得兴起,压根没注意,反倒拍开他的手,继续往下说:“可依我看啊,这都是虚张声势的做派!先说和亲这事,我听商队里的老伙计说,原定去和亲的就是静柔公主,毕竟长公主身份尊贵,哪能轻易远嫁?结果最后还不是咱长公主替她去了!再说那祈福塔,修塔要花多少银子?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收刮来的?我看她……”
“郝婶说的是,只是不知这‘虚张声势’,具体是指哪般?”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郝李氏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浑身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落下一片阴影,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坏了!郝李氏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静澜公主正站在她身后。公主依旧穿着素雅的长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平和,可郝李氏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 她方才当着苏大师的面,背后议论公主的妹妹,还说人家 “虚张声势”,这下可好,正主全听见了!
“公、公主!您怎么过来了?” 郝李氏连忙站起身,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角悄悄冒了汗。她飞快瞪了毛小川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 “你这死小子,怎么不使劲提醒我”。
毛小川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 他刚才拉了郝婶好几次,还使了眼色,是郝婶自己没当回事,这可不能怪他。
静澜公主似乎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目光落在郝李氏身上望着郝李氏紧绷得几乎能拧出水的脸,忽然轻轻笑了,眼角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语气里没有半分严厉,反倒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我原是想出来寻点热食,却不知竟在这儿‘吃’到了自己家的八卦,倒比烤串还新鲜些。”
这话一出,郝李氏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 原来公主没生气,还在跟她开玩笑呢!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窘迫散去不少,只是心里依旧有些打鼓:再怎么随和,那也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自己背后议论她的妹妹,总归是失了分寸。
“公主恕罪!” 郝李氏还是躬了躬身,语气诚恳,“是我嘴碎,仗着跟您熟络了些,就敢乱嚼皇家的舌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市井妇人一般见识!”
“无妨。” 静澜公主伸手将她扶起,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语气依旧平和,“民间对皇室有议论,本就是常事,再说郝婶说的,也并非全是虚言。” 她抬眸望向京城的方向,暮色中,那座遥远都城的轮廓早已模糊,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无奈,有怅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只是转瞬便被她掩去,再看向郝李氏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我离京城已有三年,外头的事大多不知,郝婶若是不介意,不妨多说些,也让我听听如今京里的新鲜事。”
说着,她还往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姿态随意,半点没有皇室的架子,反倒像个好奇的寻常女子,眼神里甚至带着点 “比你还想吃瓜” 的期待。
这下轮到郝李氏为难了 —— 方才没瞧见公主,她敢放开了说,如今正主就坐在面前,还催着她 “接着说”,她反倒有些拘谨起来。可看着静澜公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这几日相处的和睦,郝李氏心里的那点顾虑渐渐消散:罢了,公主都不介意,她还扭捏什么!
“那…… 那我就跟您说说?” 郝李氏试探着坐下,声音放得轻了些,“您走之后,静柔公主在京里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了。去年南方闹旱灾,她捐了自己的嫁妆出来赈灾,还亲自去城外的粥棚施粥,京里百姓都说她是‘菩萨心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也有传言说,那笔嫁妆本就不多,赈灾的银子大多是从地方官手里挪过来的,她不过是借着施粥的由头,赚了个好名声。还有那祈福塔,说是为百姓祈福,可修塔的时候,征了不少民夫,还强占了城西的几亩良田,有农户去告状,最后也不了了之……”
越说,郝李氏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只是语气比之前谨慎了些,偶尔会停顿一下,看静澜公主的反应。可静澜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眼神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在听到 “强占良田” 时,指尖轻轻攥了一下帕子,很快又松开。
毛小川抱着几串烤好的山鸡走过来,正好听见两人聊得热络,忍不住凑过来插嘴:“八卦婶,您这说的,比说书先生讲的还精彩!那静柔公主真有这么假吗?”
“小孩子家别乱插嘴!” 郝李氏拍了他一下,又看向静澜,有些不好意思,“公主您看,我这一说就没收住,净说些没用的了。”
静澜公主却笑了笑,从毛小川手里接过一串烤鸡,轻轻咬了一口,语气轻快:“哪里是没用的?听郝婶说这些,倒比听官员的奏折实在多了。” 她看向篝火旁热闹的人群,乌桓烈正和士兵们说笑,郝池蹲在烤架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串,嘴角还沾着油星,眼底泛起一丝暖意,“这样听着家常话,倒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郝李氏见她是真的喜欢听,心里彻底放了心,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京里的其他趣事,从哪家公子娶了媳妇,到哪家商铺的点心最好吃,说得绘声绘色。暮色渐深,篝火的光芒映着三人的身影,偶尔传来的笑声,混着烤肉的香气,在夜色里漾开一片难得的温馨。
苏翎芊立在篝火旁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桃木剑的纹路,目光落在静澜公主与郝李氏交谈的身影上,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早在初见静澜时,她便悄悄观过这位公主的命格 —— 彼时静澜的命盘缠满黑气,主线模糊,是典型的 “早夭劫”,且劫数与幽冥瘴脱不了干系,本该在大漠行尸围杀中便遭遇不测。可自她与毛小川加入队伍后,那缠绕的黑气竟渐渐消散,命盘主线虽依旧曲折,却多了几分 “生机”,显然是命格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偏转。
这偏转绝非偶然。苏翎芊心里清楚,怕是从她出手救下静澜的那一刻起,她与毛小川,就已经无形中被拽进了这场围绕皇族展开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