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的机甲刚对接医疗站外舱,信号流就顺着应急通道逆向爬回了星际医疗中枢。
沈临正靠在诊疗室的操作台边,手指敲着终端屏幕,等一组生命体征数据。他昨晚没睡,咖啡凉在桌角,杯子底下压着一张吴佩云前天复诊时留下的检测单——上面写着“建议补充微量元素”,但他偷偷把“微量元素”圈了起来,又用笔涂掉,改成了“灵泉水”。
系统突然嗡了一声。
他皱眉抬头,全息投影自动激活,画面本该是谢昭实验室的实时监控,可影像刚出来就抖了一下,裂成两半。
一半是谢昭。
他站在实验台前,身体猛地一颤,手扶住桌沿,指节发白。监测仪红光狂闪,警报声短促刺耳。他的基因毒素又发作了,比上一次提前了四小时。
另一半却是吴佩云。
她蹲在陆承那台破了个心形洞的战甲旁,手里捧着搪瓷杯,正往装甲裂缝里倒水。金属发出“滋啦”的溶解声,银灰色碎屑簌簌掉落。她吹了口气,发丝被热气掀起来一点,麻花辫松了一截。
两个画面在同一空间交错闪现,像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重影。
沈临愣了三秒,猛地起身冲向主控台:“谁接的外部信号?”
他手指飞快操作,想切断吴佩云那边的画面,可系统卡死不动。再调权限日志,发现两股数据流都被打上了“心理干预高危等级”,自动并入了他的诊疗分析模块。
“合着我这成了情感调解中心?”他冷笑一声,一把扯下眼镜链上的微型检测仪砸过去,“老子是医生,不是月老!”
可话音未落,投影又变了。
吴佩云低头检查战甲内层,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却被系统捕捉放大:“没事,这点伤,浇点水就好。”
下一秒,谢昭在实验室咳出一口血,指尖划过检测屏,留下一道红痕。
沈临的呼吸停了。
这两个场景毫无关联,可在他脑子里硬生生拼成了一幅画:一个在给别人修机器,一个在自己扛毒素,而他呢?坐在冷冰冰的诊疗室里,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们活得热气腾腾。
他忽然想起昨夜偷溜进她空间的事。
那时候她已经睡了,小木屋外南瓜藤绕着篱笆发光。他蹲在灵泉池边,捧了口泉水喝,温的,带点甜味。喝完那一刻,脑子里那些打仗死人、战友咽气的画面,居然安静了几秒。
当时他还嘴硬:“就当补个觉。”
现在想想,哪是补觉?分明是他在蹭她的命。
“你们都在用灵泉水改写基因。”他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一个治伤,一个续命……我呢?我就活该在这儿看直播?”
他抬手一扫,整排心理检测仪哗啦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电线噼啪冒火花,屏幕上还闪着“情感依附指数:97.6%”的红色警告。
他喘着粗气蹲下,手指插进头发里,太阳穴突突跳。
就在这时,指尖碰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从一堆残骸里抽出一缕麻花辫。
黑色发绳断了,发丝末端沾着点银灰色碎屑,像是从什么金属上蹭下来的。他捻了捻,碎屑有点发烫,像是还在反应。
是他太敏感了吗?还是真有什么不对劲?
他顺手捡起一台还没完全报废的微型传感器,开机,扫描。
屏幕跳出一行字:【检测到未知生物活性物质,表面附着率83%,匹配度78.3%——与陆承体内过滤装置残留毒素高度一致】。
沈临眼神一沉。
他当然记得那个装置。三年前陆承被郑旭植入的玩意儿,说是能过滤空气毒素,实则是远程监控加慢性释放的阴招。后来虽然切了,但残留在体内的微量成分一直清不干净。
现在,这玩意儿居然出现在吴佩云的头发上?
说明什么?
她修战甲的时候,不仅碰了陆承的机甲,还直接接触到了被毒素污染的金属层。而她自己浑然不觉,连发丝都沾上了。
更可怕的是——她每天都在用灵泉水救人。毒素会不会通过她,反向渗透进空间?再传给其他人?
他猛地站起身,把辫子塞进密封袋,插进私人终端加密归档。手指一顿,又调出谢昭的生命监测曲线。
曲线正在往下掉。
毒素峰值已经逼近临界值,再拖六小时,神经系统就会不可逆损伤。
他盯着屏幕看了五秒,转身走向诊疗室最里面的保险柜。指纹解锁,取出一支军用级神经阻断针剂。这东西他以前常用,一针下去,情绪归零,冷静得像台机器。
但现在,他没给自己打。
而是把针剂收进袖口。
“这次不是为了压制情绪。”他低声说,“是为了救人。”
他走回主控台,打开紧急通讯面板,准备直连谢昭实验室。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又顿住了。
不行,不能直接联系。
谢昭现在状态不稳定,一听“毒素复发”四个字,第一反应肯定是封锁实验室,搞什么数据自毁程序。到时候门一关,谁都进不去。
得有人先冲进去稳住他。
他目光落在终端角落的一个监控窗口上——那是陆家别墅的外围安防画面。陆承的运输舰刚降落,战甲还在维修间,吴佩云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抱着一堆工具往里走。
她还不知道,自己刚才修的那台机甲,早就被毒素污染了。
她也不知道,她救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往悬崖边滑。
沈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戴上时,镜片后的目光已经变了。
不再是那个毒舌医生,也不是什么心理专家。
就是一个明知道该出手,却迟了太久的人。
他坐回椅子,调出星际医疗紧急通道权限,开始申请特批通行码。系统弹出提示:“申请人需提供行动目的及协作单位。”
他敲下几个字:“救援高危基因携带者,单人行动,无协作。”
提交。
屏幕跳转,进入倒计时:【审批剩余时间:4分32秒】
他没等,直接切到另一个界面,调出谢昭实验室的三维结构图,标记通风管道、应急出口、能源核心位置。
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很久没拨过的号码。
手指悬着,没按下去。
他知道,这一通电话打出去,就意味着他承认了——
他不是在研究他们。
他早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终端蓝光映在他脸上,静得像深夜的湖面。
审批倒计时走到两分钟时,他终于按下拨号键。
听筒里刚响起第一声提示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头。
门没开,但走廊的感应灯亮了,脚步声停在门口,又退了两步。
像是有人来过,又不敢敲门。
沈临没动,继续听着电话响。
第二声。
第三声。
就在他以为没人会接时,那头通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找谁?”
沈临盯着终端上谢昭的生命曲线,缓缓开口:“你实验室的门,从里面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