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昌第三卫星的稀薄日光吝啬地爬上李默的膝盖，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暖意。灵力恢复了约莫五成，但深层的虚弱感仍像鞋里的石子般膈应。
他没立刻碰面前隔绝箱里那暗金色的六棱柱。
“状态五成，心力七成。先清‘外部线程’，再啃这根硬骨头。”李默习惯性地做着资源清算。恢复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不能浪费在被动等待上。他瞥了眼角落的通讯终端——维塔利安和机械教那边，该有回音了。
神识扫过，两个加密数据包静静躺着，像两封等着拆开的账单。
先看维塔利安的。老狐狸风格依旧，信息短得像电报：“色孽仪式受扰，效果尚可。其领域边缘有战帮异动，动机不明。你或被‘重点关注’，建议低调。另：奥瑞坎在‘永恒炽炉’外围部署大型构造体迹象确凿，规模推测超‘破界者’，危险骤升。若无必要，远离。若有‘兴趣’，可谈。——维塔利安。”
“色孽的小弟想给老大找场子？还是我那份‘外卖’太香，引来别的馋虫了？这‘重点关注’……能不能想办法引到那个正在‘永恒炽炉’憋大招的甲方奥瑞坎头上？或者下次‘点外卖’，专挑靠近恐虐地盘的坐标，让两位‘好邻居’的狗先打起来？”
念头一闪而过，操作难度极大。他将情报归入“待观察\/可利用”类别，简单回复确认。
接着是机械教西格玛-7。解密后的信息篇幅不小，满是机油佬的“严谨”：
议题一交换协议确认。附“规则逆蚀”基础模型（琥珀级）及星神实体非敏感列表。请提供“破界者”对抗频谱数据及主观质感报告。
议题二原则同意。90日后可远程接入“逻辑方舟”研究船，分析受“规则逆蚀”污染之惧亡者早期通讯节点残骸。安全保障方案概要如下……
李默快速扫完，脑子里的算盘已经噼啪作响。
交换很划算。但远程接入？“让我的意识进你们的系统，摸一个可能被‘规则逆蚀’腌入味的惧亡者老古董？”他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逻辑回路背后那灼热到近乎危险的求知欲，以及一丝被精妙算法包装过的、转移风险的可能性。
“球得踢回去，还得让它们觉得这球踢得有道理。”他回复确认交换，但追加要求：提供“逻辑方舟”完整安全架构说明、该古物所有非破坏性检测完整报告，并“建议”在联合分析中加入对“秩序灵能浸润”现象与该残骸特性的互动测试——“既多要了‘产品说明书’，又把咱们的‘合作项目’绑得更深一点。双赢，我赢两次那种。”
做完这番“外部经营”，他感觉太阳穴微微发胀。“跟机油佬打交道，每个词都得在逻辑天平上过三遍，比跟恐虐冠军对砍还费脑子——虽然砍价我没试过，但估计差不多。” 吐槽归吐槽，他清楚这笔交易的价值。机械教的理论，可能正是解开他体内那块“饿货”和未来诸多谜团的关键钥匙。
现在，可以专心对付眼前这块“硬骨头”了。
他双手虚按隔绝箱两侧，净世灵光未出，纯粹的神识如最细腻的触须，缓缓探向那暗金色的六棱柱感知着结构小心的试探它的频率。
瞬间，无数冰冷坚硬的“感觉”涌回：层层嵌套到令人眩晕的微观结构、早已干涸却依旧精妙的能量通道、还有那凝固其中的、属于奥瑞坎的“绝对支配”与“完美重构”意志，像琥珀里封着一头无声咆哮的工匠之魂。
“啧，这‘甲方爸爸’的执念，隔着棺材板都能熏人一跟头。”李默小心调整神识频率，像用无数把形状各异的钥匙去捅一把内部完全未知、锁芯可能锈死的锁。枯燥，且不能暴力破拆。
或许是因为刚消化了机械教那些关于“规则逆蚀”的冰冷描述，这一次，一个清晰的对比模型在他脑海中自动构建起来。
奥瑞坎的这件造物，复杂得令人绝望，但内里有一种强迫症般的逻辑统一性。而那艘“流放之域”的镰刀刮刀级战舰……同样是精密，感觉却截然不同。
“对了……就像‘规则逆蚀’理论里说的‘非设计性畸变’。” 李默的内心像是抓住了一丝灵光。那艘船的能量底层，有种被强行拗弯的朽败感，一种违背其科技树基石的、隐性的‘凋零’倾向。当时他的秩序之力与之对抗，不像中和混沌灵能，更像在“校正”一组错误的物理参数。
“难道那艘船，就是长期暴露在‘拥夜者’力量下，被‘法则层面病理性畸变’深度感染的活样本？”*这个推论让他目光一凝。如果成立，那他对抗时的“校正感”就有了理论支撑——他是在用秩序对抗“现实病变”。
“这个发现……下次和西格玛-7‘交流’时，或许能作为一个高价值的‘观测案例’抛出去，换点更硬核的资料。”
心思回到六棱柱。如果那艘战舰是“感染晚期”，眼前这个奥瑞坎亲造的耦合器呢？它接触过碎片，却无显着“病变”，是被强大的工艺强行压制了？
“找找看，万一有‘暗伤’呢？”神识如探针，开始扫描那些最细微的能量节点与接口。这活儿比大海捞针还细，对心神的消耗如同用头发丝在冰面上刻字。
就在他感觉神识探索快要陷入僵局，准备缓口气时，卡恩的警戒信号传来：奥里克带一支小队，正朝工坊方向谨慎靠近。
“主动上门，只带小队……不是强攻，是试探还是交易。”李默在十分之一秒内完成判断。“L2点的动静他们肯定知道了。担心奥瑞坎，也想来摸我的底。机会。”
他迅速拟定策略：解除入口部分低等级灵能屏蔽，快速整理仪容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糟糕，顺便用脚把地上几块“无害”材料和合着盖的隔绝箱往阴影里拨了拨。
当奥里克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时，李默已经站在工坊内一个能被清晰看到、又不会暴露太多细节的位置，脸上挂好了那副混合着疲惫、庄严与一丝无奈的笑容。
“李默……阁下。”奥里克开口，声音沙哑直接，“打扰了。有些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您沟通一下。”他的目光扫过李默，又瞥向门内阴影中沉默如山的卡恩。
“奥里克队长，请说。”李默颔首，先划了条线，“只要不涉及某些‘敏感技术细节’，我很乐意交流。”
奥里克没纠缠，直入主题：侦测到奥瑞坎在“永恒炽炉”附近集结力量的迹象，询问李默的看法和打算。
李默心中了然。“果然为此。”他神情严肃了些，看向奥里克，目光坦然：“不过，我可以明确的是，如果他再次来袭，目标一定会包括我们。”
奥里克眼神闪烁，显然在消化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
“那么，阁下有何打算？”他追问，“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转移？”
“暂时会留下。”李默回答干脆，“状态需恢复，一些必要‘研究’也未完成。这里虽简陋，但有基础预警和防御。当然，如果奥瑞坎的力量规模超出预期，我会考虑转移，不会连累贵方。”
奥里克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说道：“军团高层评估局势为‘高度不稳定’。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加强戒备，但同时……在‘非必要冲突’和‘可控风险’前提下，允许与您进行有限度的情报共享与协同预警。”
李默心中暗笑。“把‘互相利用以备共同敌人’包装成‘提高生存几率的合作’，漂亮。”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由对方主动提出的、松散的“情报共享”雏形，比他自己去要求要好得多。
“很合理的建议，奥里克队长。”他点头赞同，“为了应对共同威胁，有限度的信息互通是有益的。具体方式，可由你们决定一个加密的低带宽频道，用于传递最关键的预警信息。”
“可以。”奥里克似乎松了口气，比预想顺利。他没再多言，示意手下后撤，“频道编码稍后发送到你们基地的公共接收频率。另外……”他最后看了一眼工坊内部，意有所指，“希望阁下的‘研究’，一切顺利。卡塔昌星系，不喜欢意外，尤其是会爆炸的那种。”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李默站在原地，笑容渐敛。 对他而言，用一个虚无的“共同威胁”和空口承诺，换来了监控态度的微妙软化，以及一个潜在的预警渠道。同时，也向卡塔昌人传递了信息：我和奥瑞坎是对头，我有价值，合作比敌对更符合你们的利益。
他走回工坊中央，重新将心神沉入六棱柱。这一次，他的神识更加有针对性，聚焦于那些最细微的节点。或许是因为与奥里克的周旋暂时理顺了外部压力，或许是刚才的理论归纳让感知更敏锐，在一个负责多组能量流相位同步的核心微观复合节点深处，他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与环境噪声融为一体的“异常”。
那不是结构错误，也不是能量残留，而是一种“质感”上的细微差异。就像一块完美合金，在某个原子层面的晶格排列上，出现了一组极其微小、不符合整体规律的异常取向，让那一小片区域带上了隐性的“结构脆化”和“能量惰性”倾向。
极其微弱，若非他有心寻找，且感知被“永恒炽炉”知识和“规则逆蚀”理论磨砺过，根本察觉不到。
“找到了……”李默精神一振。这很可能就是“拥夜者”碎片力量在奥瑞坎造物上留下的、被强大工艺强行压制约束后的细微“污染”痕迹。
“这不只是个发现……这或许是能撬动奥瑞坎其他造物能量结构的‘支点’，也是研究‘规则逆蚀’与顶级工艺对抗的珍贵样本。”
体内，沉寂碎片暂时安静，但李默知道，它也在“等待”。等待他研究出更多关于“规则逆蚀”和星神本质的知识，等待他找到更有效安抚或驾驭它的方法，也等待着他为它寻找下一份合适的“食材”。
工坊外，卡塔昌的监控依旧，但空气中的对峙意味，似乎淡了那么一丝。工坊内，李默在虚弱中，继续着他孤独而专注的“拆解”与“学习”。
“色孽炸毛，机械教探头，卡塔昌围观……啧，这‘客服压力’是有点大。”他内视着丹田中被重重封印的碎片，以及手中这蕴含着一丝危险“支点”的六棱柱，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过，仇恨拉稳了能当护身符，求知欲是现成的知识贴现券，警惕心也能转化成免费预警系统。就是这‘系统维护费’，实在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