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信号持续了整夜,清晨时消失无踪。顾景辰和陆明远检查了监控记录,信号源在岛屿东北方约八十海里的公海区域,短暂出现后又迅速转移,像是测试或试探。
“不像是大规模搜索。”顾景辰分析卫星云图和海洋监测数据,“更像是……放出一个探测器,看看会激起什么反应。”
“也许他们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活着。”陆明远调整着反侦察系统的参数,“‘海螺号’的电磁脉冲足以摧毁所有电子设备,他们可能认为逃生舱没能成功脱离。”
早餐时,气氛有些凝重。晚黎安静地喝着牛奶,突然抬起头:“信号……悲伤。”
所有人都看向她。晚黎指着东北方向,银色纹路在她脖颈处微微发光:“发送信号的……不是机器。是人……很悲伤的人。”
这种新的感知能力让沈言格外关注。“你能分辨情绪的类型和强度?”他打开记录设备。
晚黎点头,但表情困惑:“像……隔着厚玻璃看水中的鱼。形状模糊……但颜色清楚。那个信号……是深蓝色。”
“深蓝色在心理学上通常代表忧郁、孤独。”梅医生若有所思,“但如果晚黎的感知准确,说明‘夜鸮’内部可能有分裂,或者有被迫参与的人。”
这个推测让对抗的复杂性增加了新的维度。早饭后,苏挽秋带着晚黎在岛上散步,既是让她熟悉环境,也是教学。姐妹俩沿着林间小径慢慢走,苏挽秋指认着各种植物,晚黎学得很认真,偶尔会伸手轻触树叶的纹理。
“为什么……每种叶子……形状不同?”晚黎问,捏着一片蕨类植物的羽状叶。
“因为每种植物都有自己的生存策略。”苏挽秋耐心解释,“不同的形状适应不同的光照、水分,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
晚黎若有所思:“那我……是什么形状?”
这个问题触及了存在的核心。苏挽秋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妹妹:“你不需要是任何特定的形状,晚黎。你可以自由生长,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妹妹银白色的眼睛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点头:“我想……长成能保护姐姐的样子。”
这句话简单而纯粹,却让苏挽秋心头一热。重生以来,她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习惯了成为保护者。现在突然有个人说要保护她,那种感觉陌生而温暖。
中午,沈言在书房找到了正在阅读母亲旧笔记的苏挽秋。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盒子,表情有些犹豫。
“我在整理温室时发现的,在工具架后面。”沈言将盒子放在桌上,“上面刻着苏黎博士的名字缩写,应该属于她。”
盒子没有锁,苏挽秋轻轻打开。里面不是文件或数据,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枚褪色的贝壳书签,几粒不同颜色的种子,一支老式钢笔,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挽秋,当你真正理解生命时打开”。
苏挽秋的手指在信封上停留。沈言轻声说:“我不确定是否应该打开。这是你母亲的隐私。”
“但她留给了我。”苏挽秋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拆开信封。信纸是普通的便签纸,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挽秋: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见到了世界的复杂,也见到了生命的奇妙。妈妈想告诉你,科学最大的奥秘不是基因序列,而是生命如何在严苛环境中依然选择生长。
盒子里是我在世界各地收集的种子,每种都在极端环境中存活过。它们提醒我,脆弱与坚韧可以共存。就像你,我的女儿,你经历了苦难,却依然选择善良。
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也不要被责任压垮肩膀。真正的力量来自爱——爱生命,爱真理,爱那些与你同行的人。
永远爱你的妈妈」
信很短,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苏挽秋感到眼眶发热,她拿起那些种子,放在掌心。小小的,不起眼,却蕴含着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生命力。
“你母亲是个哲学家。”沈言轻声说,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种子上,“科学家需要数据,但哲人需要隐喻。她用种子作为隐喻,告诉你生命的本质。”
“你觉得我理解了吗?”苏挽秋抬头看他,“理解生命。”
沈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在理解的过程中。就像种子发芽需要时间,需要适合的土壤和水分。你现在有了土壤——这个岛屿,这些人。时间会给出答案。”
两人在书房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沈言忽然说:“你知道我最敬佩苏黎博士什么吗?”
“什么?”
“她在知道世界可能对她不公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相信人性中善的部分。”沈言的声音很轻,“这在学术界很少见。我们习惯了怀疑,习惯了批判,但她……她相信。”
“所以你相信她,也因此相信我们?”
“是的。”沈言坦诚地点头,“这是我人生中最不科学,但最不后悔的选择。”
午后,林辰和周知微在海滩进行体能训练。周知微的肩膀伤势基本恢复,但林辰坚持要她从基础动作开始。两人在细沙上练习格斗技巧,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攻防都带着职业性的精准。
休息时,周知微坐在礁石上,看着海浪反复冲刷沙滩。林辰递给她一瓶水,在她身边坐下。
“你小时候想过会过这样的生活吗?”林辰问,语气难得轻松。
周知微摇头:“小时候想当画家。但父亲是军人,他说乱世不需要画家,需要战士。”她顿了顿,“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现在呢?还想画画吗?”
周知微转头看他,眼神里有罕见的柔软:“有时候会。看到这里的海,这里的天空,会想如果能画下来多好。”
林辰从沙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平滑的沙面上勾画。几分钟后,一个简单的海岛轮廓出现在沙滩上,虽然粗糙,但抓住了神韵。周知微看着,轻轻笑了。
“你学过?”她问。
“小时候母亲教的,她是美术老师。”林辰的目光变得遥远,“她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与暴力无关的表达方式。”
“你母亲很智慧。”
“她去世得早。”林辰的声音很平静,但周知微听出了底下的波澜。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一个简单而克制的安慰。
傍晚,陆明远钓回几条鱼,在厨房准备晚餐。苏挽秋去帮忙,陆明远教她如何处理新鲜海鱼,动作耐心细致。
“你母亲也喜欢烹饪。”陆明远回忆道,“她说实验室和厨房很像,都需要精确、耐心,以及对原材料的尊重。”
“您好像很了解她。”
“我们曾是恋人,大学时期。”陆明远平静地说,手中的刀没有停顿,“但后来她遇见了你父亲,我遇见了我的妻子。年轻时以为爱情是独占,长大了才明白,真正的感情是希望对方幸福,无论那幸福是否与自己有关。”
这个坦诚让苏挽秋有些意外,但也理解。母亲的人生比她想象的更加丰富完整。
晚餐时,岛屿的安防系统再次发出轻微警报。这次不是远方的信号,而是近海——一个不明物体正在接近岛屿西侧沙滩。顾景辰和林辰立即前往查看,其他人留在屋内戒备。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来了,带着一个金属球体。球体直径约三十厘米,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
“自毁型侦察器。”周知微检查后判断,“到达预定位置后会展开传感器扫描,然后自毁不留痕迹。但这台好像……故障了,没有自毁程序激活。”
沈言小心地拆解球体,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微型存储芯片。芯片没有加密,内容只有一段简短的音频。
音频播放出来,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紧张:
“如果有人在听……‘夜鸮’计划三天后在东海七号海域进行‘潮声’测试。目标是验证基因武器的海洋传播模式。请阻止……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愿良知未泯。”
音频戛然而止。房间里一片寂静。晚黎突然捂住耳朵,脸色苍白:“她……很害怕。但依然……发送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