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钩扣住船舷的金属撞击声在夜海中回荡，如死神叩门。林辰和Z已经守在货舱通往甲板的入口处，武器就位。顾景辰从驾驶室发来指令：“不要正面冲突，拖延时间。‘海鸥号’正在全速驶向公海，只要进入国际航道，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登船。”
但拖延需要筹码。陈瑜看向苏挽秋：“我们需要谈判条件。如果对方知道镜像体可能被销毁，或许会改变策略。”
“那会让他们更疯狂地强攻。”沈言反对，“‘夜鸮’行事风格是志在必得，威胁只会激化矛盾。”
船体再次剧烈摇晃，快艇已经与‘海鸥号’并行，有黑影开始沿绳索攀爬。苏挽秋看着运输箱内晚黎平静的脸，突然做出决定：“告诉他们，如果强行登船，我会立即启动抗体逆转程序。”
所有人都愣住了。梅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抗体逆转？那是什么？”
“只是概念，但他们不知道是真是假。”苏挽秋快速解释，“就说我能让晚黎体内的抗体全部失效，让他们得到一具无用的躯壳。”
这个虚张声势的策略有风险，但如果对方对晚黎的基因能力有足够了解，或许会忌惮。陈瑜犹豫片刻，接通对外广播，用冷静的声音宣布：“如果你们继续登船行动，我们将立即启动抗体逆转程序。届时你们得到的将失去所有研究价值。”
广播在夜海中扩散。攀爬的黑影停顿了，快艇上传来激烈的讨论声。但仅仅一分钟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回应：“给你们十分钟，交出镜像体。否则我们将释放神经毒气，船上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神经毒气。这个词让所有人脸色骤变。‘海鸥号’虽然是委员会的特制货轮，但并非军用级别，对生化攻击的防护有限。
“他们在虚张声势吗？”梅医生声音发颤。
“不一定。”沈言调出数据库，“‘夜鸮’三年前在南亚某港口使用过类似手段，造成二十七人死亡。他们确实有这个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驾驶室里，顾景辰正在尝试联系委员会请求支援，但通讯受到强烈干扰。林辰从监控看到，快艇后方又出现了两艘船只，正在快速接近。
“增援到了，不是我们的。”林辰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需要做出决定了，顾医生。”
货舱里，苏挽秋感觉到手臂上的银色纹路开始发热，不是危险预警，而是……晚黎在主动与她连接。她走到运输箱旁，将额头贴在观察窗上，集中精神。
这一次，涌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清晰的图像：海底，一艘沉船的轮廓，船体侧面有一个熟悉的标志——和苏黎实验室徽章相似的螺旋图案。
“她在给我们指路。”苏挽秋抬起头，“附近有母亲留下的东西，可能是一处安全点。”
沈言迅速调取海图：“这片海域确实有几处已知沉船点，但都是百年以上的古迹，没有现代沉船记录。”
“除非那是故意沉没的。”陈瑜突然说，“委员会早期有一些秘密研究平台，在项目终止后会伪装成事故沉没。如果苏黎博士参与过这类项目……”
驾驶室传来顾景辰的声音：“我找到记录了！二十年前，委员会在这片海域沉没过一个移动研究平台‘海螺号’，坐标就在我们东南方向五海里处。平台有完整的生命维持系统，如果还能运作……”
“如果还能运作，我们可以暂时躲避，等待救援。”苏挽秋接话，“但怎么过去？快艇包围着我们。”
这时，Z举起一个平板：“气象雷达显示，十五分钟后这片海域将起雾，能见度会降至五十米以内。如果我们能趁雾脱离……”
计划迅速成型：利用大雾掩护，‘海鸥号’改变航向冲向沉船点，全员转移到水下平台。但难点在于如何摆脱快艇的追踪，以及如何在无潜水装备的情况下全员下潜。
“货舱里有紧急逃生潜艇，小型，但够用。”林辰检查着货舱深处的暗格，“问题是只能坐六个人，我们有七个人加一个运输箱。”
“运输箱可以挂在潜艇外部，用缆绳固定。”沈言计算着承重，“但风险很大，如果缆绳断裂或者进水口堵塞……”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顾景辰从驾驶室下来，手臂上缠着新的绷带——刚才的摇晃让他撞到了控制台，“我来操作潜艇，林辰负责外部固定，其他人按顺序进入。陈主任，你负责联系委员会报告我们的位置。”
“那你呢？”苏挽秋注意到他说的是“操作潜艇”，而不是“进入潜艇”。
“潜艇需要有人在外部解缆和引导，我最好进去。”顾景辰避开她的视线，“这是标准程序。”
苏挽秋想反对，但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不是攻击‘海鸥号’，而是快艇之间发生了冲突。监控画面显示，新来的两艘船正在与最初的快艇交火，夜空中划过交错的火光。
“他们内讧了？”梅医生难以置信。
“不，是第三方。”Z放大画面，“新来的船上有国际海事组织的标志，可能是委员会真正的援军，或者是其他势力的干预。”
不管是谁，混乱给了他们机会。雾气开始从海面升起，如白色帷幕缓缓展开。‘海鸥号’全速转向，朝着沉船坐标驶去。快艇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已经有人注意到货轮的动向，开始试图脱离战斗追赶。
货舱里，紧急潜艇被拖出暗格，像个巨大的银色胶囊。林辰和沈言开始固定晚黎的运输箱，Z则准备潜艇的启动程序。苏挽秋帮顾景辰检查潜水装备，手指在他手臂的绷带上停顿。
“刚才撞的？”她轻声问。
“小伤。”顾景辰试图轻描淡写，但疼痛让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苏挽秋从医疗包中取出止痛喷雾，小心地喷在绷带下方。这个亲密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微妙，顾景辰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神柔软下来。
“到了水下平台，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他低声说。
“什么？”
“如果情况危急，优先保护晚黎和你自己。”顾景辰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重如千钧，“不要回头，不要犹豫。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
话没说完，船体突然猛烈倾斜，所有人都摔向一侧。广播里传来船长的喊声：“右舷中弹！不是实弹，是电磁脉冲弹，引擎失灵！”
快艇已经摆脱战斗，追了上来，并且使用了非致命但有效的武器。‘海鸥号’的速度骤减，在波涛中无助地漂荡。
“没时间了！”陈瑜喊道，“立刻下潜！”
潜艇舱门打开，梅医生和沈言率先进入，然后是陈瑜。林辰和Z将运输箱固定在外部缆网上，苏挽秋爬进潜艇前，回头看了一眼顾景辰。他站在舱门口，身影在货舱摇晃的灯光中显得坚定而孤独。
“你答应过我的。”苏挽秋说。
顾景辰顿了顿，点头：“我会跟上。”
潜艇入水的瞬间，寒冷的海水从缝隙涌入。透过舷窗，苏挽秋看到顾景辰和林辰还在货舱里操作着什么，然后货舱开始进水——他们在故意沉没‘海鸥号’，制造假象。
潜艇下潜，运输箱在外部摇晃。深海中，探照灯照亮前方，隐约能看到海底那个庞大的金属轮廓——‘海螺号’研究平台，像一只沉睡的巨兽趴在海底沙床上。
沈言操作着潜艇对接程序，梅医生监测着晚黎的生命体征。陈瑜则试图用潜艇的备用通讯联系委员会，但信号微弱。
“平台入口在侧面，需要手动开启。”沈言看着扫描图，“必须有人出去操作。”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林辰身上——他是最擅长水下作业的。但林辰摇头：“我负责外部固定，不能离开。需要另一个人……”
“我去。”Z突然说，开始检查自己的潜水装备。
“你？”林辰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外面水流很强，而且平台二十年没开启了，谁知道有什么问题。”
“我的闭气记录是四分三十秒，足够完成操作。”Z平静地抽出自己的手，“而且，如果我在外面出事，至少潜艇里的其他人能安全进入平台。”
这话里的决绝让林辰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Z戴上潜水镜，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女人，眼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活着回来。”最终，他只说出这三个字。
Z点头，打开潜艇的减压舱。海水涌入时，她回头看了林辰一眼，那一眼很短，却包含了很多未言明的情感。
潜艇外，Z的身影在探照灯光中如美人鱼般游向平台入口。货舱内，晚黎的银色纹路突然大亮，运输箱内的营养液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型旋涡。
“她在感应什么。”苏挽秋将手掌贴在舷窗上，试图与晚黎连接。
这一次，涌入的意识不再是图像，而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晚黎在说：“家。”
这海底的废弃平台，对她而言是家。
潜艇外，Z成功打开了平台入口，绿色的安全灯在深海中亮起。但就在她返回潜艇的途中，一股暗流突然卷来，将她冲向平台下方的黑暗。
林辰几乎要冲出去，被沈言死死拉住：“外面水流变了，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深海中，Z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潜艇内一片死寂，只有氧气循环系统的嘶嘶声。林辰一拳砸在舱壁上，眼睛赤红。
这时，晚黎运输箱的光芒突然达到顶峰，整个箱体发出低频率的震动。深海底部，‘海螺号’平台的所有灯光逐一亮起，仿佛被从二十年的沉睡中唤醒。
平台侧面，一个应急舱门打开，内部的气压将海水排出，形成一个临时的气密空间。而Z的身影，正被水流推向那个敞开的舱门。
“她在控制平台。”苏挽秋难以置信地看着晚黎，“她在救Z。”
运输箱内，晚黎睁开眼睛，银白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深海的幽光。她的嘴唇无声开合，苏挽秋读懂了那个词：
“欢迎回家，姐姐。”
在海底的微光中，被遗忘二十年的‘海螺号’研究平台，为它的创造者的女儿们敞开了大门。而深海上方的雾夜里，‘海鸥号’缓缓沉没，快艇在残骸周围盘旋，却不知道他们追寻的目标已经潜入深海，回到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避难所。
潜艇缓缓驶入平台舱门，黑暗的通道在眼前展开。苏挽秋看着晚黎平静的侧脸，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被母亲创造、被傅时衍改造、被委员会视为资产的镜像体，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强大。